籬瑾抬起頭,隻見一頭發斑白卻精神矍鑠的老人健步邁入堂屋,心知這便是慕容家當家,自己的祖父慕容明敏。
屋內的人見他入內,紛紛躬身行禮。
“好了好了,都下去吧。”他揮退了屋內的大半侍從,朝這邊走來。
“父親,瑾兒怕是得了什麼大病了...這可怎麼辦啊...”那婦人的聲音裡又帶上了哭腔,自出生起就再未見過的兒子突然回來,卻又像是得了重病,再好的修養也維持不下去了。
慕容明敏皺了皺眉,“小玉,不要總是這麼一驚一乍。”
他的目光淩厲,一個眼光掃過來,籬瑾霎時有種無可遁形的感覺。
慕容明敏走到他身旁,眼睛把他全身上下瞧了個遍,眉頭卻是越蹙越緊。不發一言,抬手捉住籬瑾的手腕。
“祖父。”突然被他扯過胳膊,籬瑾輕聲喚了句,卻也並沒引起什麼注意。
慕容明敏閉著眼睛為籬瑾切脈,屋內悄聲無人言,隻有母親輕聲的啜泣。籬瑾可以感覺到祖父周身圍繞著強大氣場,那種壓迫感讓他就這麼任由祖父捏住自己的腕子,忘記要掙開。
看著祖父的麵上神色,籬瑾不由苦笑了一下,這果然太過震驚了。也不知自己還能不能被接受。
“你怎麼把身子弄得這麼糟糕!”慕容明敏睜開眼睛,眼中儘是怒色,“這瓊隱的餘毒倒是小事情,可這...唉...造孽啊!”
他的話倒是讓籬瑾愣了,他老人家似乎並不十分驚異,目光裡的無奈反而更甚於憤怒。
可小玉聽到老爺子歎氣,臉上剛剛掛上的希冀頃刻褪去,“父親,這...這可怎麼辦啊...”說著就又要掉淚。
“籬瑾,這胎,不能留。”
“祖父!”這句話話讓籬瑾驚得猛然抬起微垂的頭。
不過顯然更吃驚的,另有他人,“什麼?父親您說什麼?”小玉被他這句話弄蒙了。
“不行,你肚子的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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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朗坤坐在床邊自己曾經數次坐過的地方,望著滿室的晦暗,聽著窗外呼呼的風聲,心中一片空蕩。
他,走了...
昨日教主出關,今日便要行血祭,他躊躇了半天,直到日落西山才上了山。
還未進屋,心就隱隱的有些不好的預感,眼皮也跳得厲害。
扣門的手有些顫抖,推開院門,院子裡很安靜,都到了掌燈時分也不見燃火燭。幾步走到籬瑾的臥房前,推開門,想要問他,為什麼天都暗了還不掌燈。
可是籬字剛剛出口,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幽暗的屋子裡,飄蕩著塵土的氣息。
他突然感到很著急,快步在院中各處找尋,祭壇,泉池,灶房,小溪...沒有,沒有...
籬瑾不在,小竹也不在...
再不能像上次找不到他時那樣狠狠的說,“知道要血祭還亂跑。”
因為自己知道,現下心裡這種不安的感覺,和上次的不耐絕對不一樣,更何況想要尋到他的急迫心情,不再僅僅是為了那碗血...
“籬瑾?籬瑾?”試探著呼喚他,卻隻聽到自己聲音在院子裡的回音。
不停的在院子裡踱步,他安慰著自己,或許籬瑾隻是去彆處了,也沒誰說他就一定要呆在著玄冥壇不是。
可是,他會去哪裡呢?
對了,後山,指不定是去看師父了。
提起步子就往後山走去,眼前好像已經可以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在青石碑前靜立的模樣了。
可是,在師父墓前卻沒有見到那人。
呆立了一陣,忽然覺得他可能是又回了玄冥壇了,不及多想,馬上邁步往回走。
回到玄冥壇,那裡仍舊是一片昏暗,於是又覺得他是不是還在路上,轉身又回了竹林。
急急的穿行在後山竹林,起初是在疾走,後來卻是跑動著向前,還有幾次差點被路上橫著倒下的竹竿絆倒。
外人若是見了顧左使現在這個樣子,怕是都要驚奇了。清冷淡漠的左使大人,總是雲淡風輕,瀟灑隨性,什麼時候犯過急。
顧不得許多了,隻是想要見到那個人。
籬瑾啊,你在哪裡...
原來,你對我,已經這麼重要了...
直到累得撲倒在青石碑前,泥土濺了滿身,心裡才不得不承認——
籬瑾,好像是真的走了...
“師父,他真的走了麼...他怎麼就走了呢...我明明沒有告訴他那件事請啊,他怎麼就走了...為什麼要走呢...”
漆黑的夜裡,萬物休憩,隻有冰冷的秋風撩撥著發絲。
再不知還有什麼地方可尋,原來,一直都是你等在那裡,若是你離開,我連去那裡尋你都不知道...
渾渾噩噩的走回玄冥壇,坐在他的床邊,顧朗坤就一直這麼發著呆。
再沒有人拽著自己的衣襟,像是撒嬌一樣說著,“坤哥哥,我頭暈...”
再沒有人獻寶似的托著白瓷盤,祈求一樣說著,“坤哥哥,嘗一下吧...”
再沒有人驚慌的撫上自己的眉心,惶急的說著,“坤哥哥,我不疼...”
突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血祭。自己若是不能把聖血送回,教主是定要生疑的。
可是...
若是自己把籬瑾離開的消息上報,以幽溟教的實力,找到他和小竹,不過是時間問題。
雖然自己也很想尋回他,可是擅自離教可是要受教規懲處的,他身子骨那麼弱,怕是受不住的...
瞞過這次,籬瑾很快就會回來的,他會回來的,這樣教主發現不了,他自然就不用受刑了。
這麼想著,顧朗坤做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
他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自己精裝的胸膛...
“你會回來的,是吧?我還沒有告訴你,我似乎也有點不舍得,你怎麼可以走呢?你一定會回來,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