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閣內堂,寥寥幾根燈台托著跳動的火光,燭影幢幢,分外幽暗詭異。
慕洋半臥半倚在寶座之上,修長的手指托著白瓷碗,湊近鼻尖細細的嗅著,美豔邪魅的臉上帶著一副悠閒的神情。時不時的蹙蹙眉,饒有興致的看著階下躬身立著的人。那人的肩膀有著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微顫,想來是緊張的不行。
跟了自己這麼多年,他倒是一直忠心的很,卻也因此連個慌都圓不好。
“今日的聖血,倒是比往日濃稠。”見他仍舊無動於衷,慕洋忍不住提點那人一下,“右使大人近來可好?”
“回教主話,師弟近幾日身子大好,聖胎安穩,多謝教主關心。”
“哦?是麼?”挑了挑眉,慕洋甚至猜得出顧朗坤掩在碎發下的額頭此刻定是冷汗涔涔,“那本座倒是要找個日子去玄冥壇瞧瞧了。”
“右使和聖胎大小均安,教主不必過於掛心。”
看著他著急的樣子,慕洋心裡卻不住冷笑,這個呆子,終於要維持不住那張假麵了。
哼,為了那人,竟然連這個家夥的忠心都遊移了。
“罷了罷了,顧左使莫急,”慕洋又端起那碗血在眼前晃了晃,眼睛盯著那漾開的波紋,語氣平靜,“隻是...喝慣了籬右使的血,不知左使大人的血,是否一樣美味~”
“教主若是要朗坤的血,朗坤即刻取來。”
喲,這呆子還知道轉移話題,隻是看看那樣子,胸口的衣襟都要透出血色來,倒還不需第二刀了呢。
“嗬嗬,左使大人還能再取一碗來?不過,本座現在,可是連這一碗都喝不下去了。”
此話一出口,眼角不意外的看到那人急急的上前單膝著地謝罪,倒是連審問都免了。
“哼!左右使倒是同門情深,連叛教這等驚天大事顧左使都能替著瞞下!”手一揮,那盛滿鮮血的碗直直的飛出去,砸碎在顧朗坤身旁的地上。“連血祭都可以代行了?”
“教主息怒,籬右使隻是暫時離教,不日即會回返教中。籬右使離教前曾和朗坤提及此事,是朗坤忘記上報,此時想起,怕教主責罰,方才出此下策,請教主責罰。”
“很好,很好...事到如今,你還狡辯?”慕洋從寶座上起身,走到顧朗坤身旁,“顧左使隨本座閉關七日,昨夜方才離開,你倒是說說,籬右使是何時和你提起這離教之事的?”
“...”
“怎麼?答不上來了?”慕洋彎下身子,勾起顧朗坤的下頜,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讓本座來告訴你,籬瑾籬右使身懷聖胎仍然不忠於聖教,潛逃叛教。”手一揮,把顧朗坤的臉甩到一邊,慕洋直起身子,鳳目微微眯起,語調忽然上揚,“七日後,本座將帶領夏秋冬三護法將這叛徒帶回教中受審。敢背叛幽溟教的右使,從建教那天起,還沒出過呢!”
慕洋可以看得到這個從兒時就跟隨著自己的男子,此時眼中泛起自己幾乎從未見過的驚慌憂慮之色。
“請教主允許朗坤隨行。”
這樣的擔憂,是動情了麼?
曾經的自己,對於可能傷到那人的事情,也是如此上心,以為聖嬰不是自己的血脈就可以不必再踏上父親和爹親的老路,可最後才發現,自己卻是連條路都沒有。
這錯綜複雜的關係,是該要了斷了。
“哦,本座倒忘了,右使腹中的,可是左使大人的血脈。也好,你姑且就跟來吧,行刑也多個人手。好了,你退下吧。”慕洋覺得心神不寧,便不想再繼續下去,提步往內室走。
就在即將跨過門檻的時候,他身形微頓。
“記住那句話,有些人,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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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狂風大作,慕容山莊內的一個小院中,廂房的窗子透出暖暖的昏黃燈光。
“師父,風大天寒,小竹給您多添了條錦被。師父近幾天身子也不太好,還是早些歇下吧。”
“嗯,你也去休息吧。”
“那小竹就回去了,小竹睡得輕,師父有事情就喚小竹。”說完,少年推門出去了。
籬瑾半臥在床榻上,望著桌上快要燃儘的燭火出神。
自從那日祖父留了一句“這孽胎不可留”便拂袖離去,就再也沒見過了。母親早已命人將這內院內最為安靜的院落拾掇了出來,自己和小竹也就搬了進來。婉拒了母親遣來的奴婢,隻是讓人每日送些吃穿用度來。這日子,倒是和玄冥壇內的無甚差彆了。
隻是,少了那份念想...再也沒有日日期待那人到來時的那份心情了...
將手伸進被中輕柔的撫摸著愈發隆起的腹部,籬瑾臉上這才浮上淡淡的笑意。
連日的奔波勞頓再加上憂思讓他身體疲憊,還好這孩子一向乖覺,倒不怎麼搗亂,縱使愛動也隻是扭扭身子,很少會踢打得他難受。
有了這孩子的陪伴,對那人的思念也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了。籬瑾漸漸覺得,自己的心因為這個孩子變得更柔軟了。
每當想起那人,孩子就會在自己肚子做些小動作,像是在安撫著自己,他好像懂得自己的心,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血脈相連吧。
一想到這裡,籬瑾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向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