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殤 血乾心死人不複,奈何橋頭方回首……(2 / 2)

惆*******落 晨櫻 3946 字 11個月前

第四鞭,第五鞭...

原來,萬蟻蝕骨是這麼種感覺啊...起初是麻癢,接著就是酸痛,最後像是有人斷了自己的筋,碎了自己的骨...

明明一滴血都沒有流出,應該是幻覺才對。

哦,不,是心在疼吧,原來那份心疼已然蔓延到四肢百骸,漸漸的要連自己的神智也要奪去了...

上下揮舞的皮鞭,在眼前幻化成那一張上下開合的嘴,被蹂躪到血色全無的唇瓣,吐出的,是明知會失望卻仍舊執著的乞求。弱弱的哀求,比那攀月鞭還要狠絕,隻一下,就緊緊縛住了自己的心,越纏越緊,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曾經如何冷漠的傷害了他,而自己犯下的錯誤,又是如何的不可饒恕...

頭疼也來湊熱鬨了,擰著疼,絞著疼,一點點侵蝕他的神智。

頭上的鋼錐,身上的皮鞭,心中的絞索,顧朗坤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卻挺直了脊背不願倒下。

顧朗坤一再提醒自己,自己能再撐一刻,就能再拖住教主一刻,常長老就能把孩子再送得遠一分...

他知道,籬瑾愛極了那個孩子,卻也知道,留下那個孩子,自己是絕無可能保全他的,所以,隻好拚一把...

儘力睜大眼睛,黑暗還是一步步的靠近,好像,是要撐不下去了...

最後一絲清明也要被抽離的時候,顧朗坤很慶幸,他仍舊未聽到那句“停手”。那麼,自己就還能為那個孩子,再爭取些時間...

“顧左使醒了。”蒼老疲憊的聲音從左側傳來,顧朗坤猛地回神,轉過頭去,看到了立在床側的常林。

“常長老?”記憶中理應帶著那個孩子遠遠離開的人出現在麵前,顧朗坤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要被凍結了,一把抓住老人的衣袖,“孩子!孩子呢!”

卻隻見老人眼中隱有水波漾動,渾濁的眼眸中看不清神色,他緩緩的開口,聲音低沉的可怕,像是從地獄傳出來的,“左使節哀,聖嬰,夭折了...”

“聖嬰,夭折了...夭折了...”念叨了好幾遍,突然像是明白過來一樣,顧朗坤捉住常林的雙手,急切的問道,“那銘兒呢?聖嬰夭折了,可您不是帶銘兒走了麼?銘兒他還好麼?”

“左使大人,那孩子身子羸弱,教主見到時,已經斷了氣了...”

顧朗坤死死盯住常林的雙眼,像是聽不懂他的話一樣,嘴裡不斷重複著什麼,卻怎麼也無法讓頭腦接收。

“顧左使,你已經在這裡躺了五天五夜了。那日教主命仇護法停手時,已是月上中天,明明都昏過去了,你還傻傻的跪著...”

“銘兒一定還活著...還活著...”常林說了些什麼,顧朗坤再也聽不進去,隻是用力搖著常林的手臂,一遍遍的重申著。

“老朽隻好央人把你送到這偏房來修養。這幾日,右使也一直都未蘇醒。教主看了那孩子一眼,就丟下他回青冥閣了。你們都昏迷不醒,老朽隻有擅作主張,把孩子埋在清淺墓旁了。有你們的師父守著他,孩子在天上,也會順當些的...

現下,什麼話都進不了顧朗坤的耳朵了,他被丟在一個迷陣裡,再也走不出,直到那個名字敲擊他的耳膜。

“隻是,籬右使昏睡著,身子又極差,再灌不進湯藥,可就糟了...”

“籬兒?”

“是啊...籬右使還——”常林話語未竟,一陣風閃過,床上哪裡還見得到那人的蹤影。

望著那人踉踉蹌蹌向外闖的背影,常林歎著氣搖了搖頭,“清淺啊,你的徒兒,也都和你一般為情所困,隻願你在天有靈,保佑他們不要再步上你們那條不歸路...癡纏一生,卻終究化為一聲歎息...”

一聽說那人有事,身子倒比頭腦更先反應過來,撲到床下才發現,胳膊腿兒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動一下,都是撕扯著疼。可是再疼,咬咬牙也要挺過去的。

跪在那人床前的時候,顧朗坤單薄的中衣已經被汗水浸透,絲絲縷縷都貼在胸口脊背,可他當下,哪還有工夫管這些。

幾日過去,再見到這張俊顏,心裡的疼惜有增無減,心裡的愧疚漫天蓋地。

身上移筋錯骨的疼痛也及不上眼睛觸及他微蹙的眉頭時心底溢出的心疼分毫,顧朗坤爬上床,小心的抱起籬瑾。

他的身子,輕飄飄的,沒了腰腹的沉墜,更是輕得像片羽毛一般。

顧朗坤死死的摟住他,生怕不知何時,自己一鬆手,他就被風帶走了...

與他緊緊相依,顧朗坤卻聽清了昏迷數日的人兒口中叨念的詞句。

“銘兒...我們的銘兒...”

慢慢把頭低下去,埋進他的發間,顧朗坤閉著眼睛,眼前卻不斷閃過那雙剪水秋瞳。

那日,抱得兒子在懷間,他的眼底流淌著千般柔情,萬般慈愛...

那日,從他懷中抱走小兒,他的目光追著那淡綠色的繈褓,千般不舍,萬般哀痛...

終於,我還是保不了孩子,護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