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白玉砌成的燭台托舉著燭焰環繞在祭壇的四周，即使是入夜已久，這裡依舊四下通明。

空中飄蕩著米粒般的飛雪，卻不待落地便失了蹤影。幽溟山鮮有落雪，今年，當真是天寒。

顧朗坤坐在籬瑾身前幾步的地方，靜靜的望著他俊顏上入定般的神情，那麼淡漠，那麼超然。摸不透他心中所想，現在的他，到底是徹徹底底的清醒，還是完完全全的糊塗。

那日自己也不記得是如何把籬瑾帶出泉池的，昏昏沉沉的送他回了臥房，又燒了熱水幫他沐浴，熬了熱粥喂他吃下。籬瑾倒是挺乖順，看著也沒有犯糊塗的樣子。這三日浸泉，有自己護著他，他好歹少受了些苦，精神頭也還好。

哄騙著他到祭壇打坐，籬瑾本是百八十個不願意，顧朗坤好說歹說才把他推到祭台之上，說是怕他多日不修習，功力退步，教主要責罰。聽到教主，籬瑾愣了一下，望向顧朗坤的目光裡似乎有一絲痛苦之色一閃而過，之後便也不再推脫，邁步上了祭壇。

他倒是還記得自己是幽溟教右使，上了祭壇，該做的事情他便也明了。盤腿坐於壇中，閉上眼睛，調息一陣，便開始打坐。

顧朗坤在不遠處坐下，就這麼一直看著他。

轉眼三日便過，顧朗坤卻仍舊不知如何開口和他說。若是浸泉打坐還勉強可以用借口騙過，最後一件事行過，籬瑾就算是癡傻，也一定猜得出，孩子沒了，甚至連祭禮都未行，就先一步走了。

想到那個早夭的孩子，顧朗坤心裡又抽痛了一陣。可再憶及那日自己在銘兒永眠的地方立下的誓言，便又逼著自己定了定心神。

其實，自己也沒有想過要瞞他一輩子的，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輕手輕腳的起身，顧朗坤走到籬瑾身後，蹲下身子。

沒有驚到仍在打坐的籬瑾，顧朗坤隻是在他身後從側邊細細的瞅著他的眉眼。

他的側臉很是精致，沒有女子的妝容，更不若女子的嬌柔，仍舊是男子英挺的麵目，隻是有幾分秀氣。如水般溫柔，如玉般俊俏，哪個表情落在這張臉上，似乎都不覺違和，隻添幾分生動。

想來卻是從沒見過他動怒的樣子，他的眉眼間，總是淡淡的憂傷，常常帶笑的麵容下，不知掩蓋了怎樣哀傷到滴血的心緒。

細碎的雪粒附著在他的眼睫上，不大會兒就凝成了水珠，映著明滅的燭火，燦燦的發亮。正像是，淚盈於睫...

顧朗坤傾過身子，將一個輕吻落在他的左眸上。

“嗯？” 籬瑾睜開眼睛，明亮的黑色眼瞳裡帶著些不解。

“籬兒...” 顧朗坤從身後把他攬進懷裡，把嘴湊在他的耳邊輕聲喚著。

“師兄，你？” 籬瑾想要轉過身來，卻被顧朗坤倚在肩頭的下頜製住身子，動彈不得。

“籬兒有沒有喜歡過師兄呢？”

“嗯？” 許是被顧朗坤突然的問話嚇到，籬瑾愣了一下，身子也僵了一下，但是很快便輕輕的開口，“喜歡啊，一直都很喜歡呢...”

起初被他的猶豫打擊到，顧朗坤的心忽悠了一下，聽他這麼篤定的說，心底泛起一種說不清的甜意，“籬兒，我也很喜歡你...”

籬瑾久久沒有答言，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朗坤本以為他會有些動容的，不由有些失落，卻忽然聽到他忐忑不安的問話。

“是真的麼？”

被他話音裡的不確定刺到，顧朗坤心疼的把他抱緊，“是真的，是真的。我傷你太深，今後或許還是無法彌補，可今後的路，我一定陪著你走。”

“還好，這個不是夢。”

原來自己這麼些時日的關懷與嗬護，仍舊無法消弭一星半點他心中的痛苦。他仍舊不敢相信自己對他的感情，仍舊以為這不過是個夢。可哪怕是個夢，他也不願打破吧...

“不是夢，是真的。”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和他交換掌心的熱度，顧朗坤抬起頭來看著籬瑾。

“是真的...” 籬瑾慢慢轉過頭來，對上顧朗坤的雙眼。

四目交彙，情真意切。

顧朗坤甚至期盼，就此海枯石爛，便也是好的。

對視許久，籬瑾小心翼翼的湊過來，蜻蜓點水一般的在顧朗坤唇上落下一個吻。

顧朗坤愣了一下，看著從他耳根升起的紅霞，嘴角上揚，和他一樣露出笑顏。

伸手托起他的下頜，深情的吻上他的雙唇。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還好最後，等到了。

談不上什麼吻技，隻是單純的想要尋個方式表達心中的愛戀。並不激烈，那種雙唇相貼的感覺，就像此刻相貼合的兩顆心。

此刻或許短暫，卻至少曾經擁有過...

“籬兒，想不想要一個真正屬於我們兩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