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崖倒了一杯茶給紫。“紫。坐下罷。”
紫依言坐下。她握緊杯子。仍然垂著眼簾。
“如若有機會，你肯隨我走嗎？”雲崖重複著上一次見麵時問的問題。
紫看著杯底褐色的茶葉，靜靜地說：“若我可以走，會跟你走的。”
“紫。你變了。”雲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但不知道為何又說出了這一句話，
“變？”紫抬起眼睛，默默地看著雲崖藍得很清澈的眼睛，她想，裡頭藏了一方藍天罷？“雲公子何出此言？”
“雲崖直直地看著紫的眼睛，小聲說：“那時，我們一同坐在屋頂上看星星的時候，你不是像現在這樣的。”
紫冷笑。她不相信雲崖不懂這其中的緣由。“我的全家，都死在了李隆基的刀下。而我，現在在他們手上，依公子之見，我怎麼會不變？”
雲崖一時語塞。過了好久，他握住紫的手，緩緩地說：“紫，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很多的苦，我現在不是在你身邊嗎？你還有我，你不是孤獨無助的。相信我。”
紫忽然覺得很荒唐，她和他，總是反反複複地說著同樣的話，他讓她相信他，而她卻總想說拿什麼來相信他。“謝謝雲公子。”
“紫。我想跟你說一件事。”雲崖靠近紫，嘴附上紫的耳朵，把蘭煙的計劃低聲告訴了紫。
紫越聽越冷，渾身不由打著顫抖。
“不可。真的不可。”兩行淚沿著紫的腮邊，緩緩滾落下來。怎麼可以讓蘭煙送命？
“隻是。她心意已決。”雲崖把紫拉進懷裡。
“不可以的，萬萬不可以的，蘭煙怎麼可以這麼做？”紫哆哆嗦嗦地想掙紮起來。“我要去找蘭煙。我要去找她。”
“紫？”雲崖很心疼地看著紫。
紫站起身，急急地走了。雲崖看著空空的手臂，心裡也跟著空蕩蕩地疼了起來。
“蘭煙，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紫跌跌撞撞地走到蘭煙所說的地方，口裡胡亂地反複地說這一句話。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蘭煙扶起跌坐在地上的紫。
“蘭煙，不要好嗎？”紫搖著蘭煙的肩膀，“不要去，你殺不了他的。”
“小姐，蘭煙的心意已決。”蘭煙靜靜地說。
“你這無異於去送死，蘭煙？”
“就算送死，蘭煙也不會後悔。蘭煙此生，已經很滿足了。有過疼愛我的父母家人，並且遇上小姐這麼一位知心，還有小魚妹妹。蘭煙這一生，已經足夠了。我想爹爹和娘親了，所以我要去看他們。”
“那麼，蘭煙，我們一起去殺了他們。”紫的心陡地堅硬起來。她內心的最深處，難道不是希望他們父子死在自己的手上嗎？她難道忘記了嗎？
“不！紫小姐！絕對不可以！”蘭煙堅決地搖搖頭，眼睛看向遠方，一字一字道：“紫小姐，你有雲公子。你這麼可以舍棄他，去冒險？你不可以和我同去的。”
“可是。我怎麼讓你一個人去這麼做？”紫泣不成聲。
“小姐。你是好人。雲公子也是好人。蘭煙祝你們幸福。”蘭煙平靜地抱著哭得眼淚婆娑的紫，她最不舍的，是她。雖然她和她，有著主仆之隔。
太陽快下山了，圍獵的隊伍歸來了。漫山遍野都是男子們爽朗的大笑，還有獵物哀哀的鳴叫。
馬蹄聲漸進。不一會，就看見太子李隆基與無憂一馬當先地策馬跑進營地。而唐睿宗則在近衛軍以及皇親國戚的簇擁下，誌得意滿地滿載而歸。
留在營地的人遠遠看到皇上來了，立刻跪下來，高呼萬歲。
紫握著蘭煙的手，久久不放。
“小姐。放開蘭煙，一會皇上看到了。”
紫隻好把手放開。
“哈哈哈。”唐睿宗讓馬站定，坐在高高的馬背上，高聲說：“朕今天果然大獲獵物。看來，朕的紫妃預言極準啊！德公公，傳令下去，把所有的獵物都賞給隨朕出來狩獵的愛卿們！”
“是！皇上！”德公公立刻傳令下去了。
唐睿宗說完，策馬奔到紫的身邊。
“皇上！”跟隨紫的宮女太監立刻跪在地上。
“免禮！”唐睿宗拉起跪在地上的紫。“愛妃，今天預言得極準啊。看，這個給你。”唐睿宗把一隻羽毛五彩斑斕的鳥兒放在紫的掌心裡。
“謝皇上。”紫讓這隻小小的鳥停在手裡，然後舉著。鳥在她的手心裡輕微地顫抖著，朱紅色的小嘴微微張著。“皇上，這小鳥好美。”
“哈哈哈哈哈。當然及不上朕的愛妃。”唐睿宗坐在德公公為他準備的凳子上，伸手把紫下來同坐。
“皇上言重了，紫哪有皇上說的那般美？再說紫是紫，鳥是鳥，非同類也，怎麼相比？”
唐睿宗又是一陣大笑。過了一會，他轉而叫德公公：“朕心情大好啊，速速傳無憂上來為朕彈一曲。”
“是！皇上！”德公公趕忙請了無憂來。
無憂走到皇上身邊，跪下來，行禮。
“請起，無愛卿。朕今日實在開懷，想讓無愛卿彈上一曲，所謂錦上添花也。無愛卿意下如何？”
“能夠為陛下彈琴，是臣下求之不得的事情。”
“好。朕願洗耳恭聽！”唐睿宗笑道。
無憂示意茗月把古箏放在離唐睿宗不遠的一株桃花樹下。他則席地而坐。無憂看著琴弦，他其實還未想好要彈什麼曲子。
晚風吹過，使人覺得有幾分涼意。一片花瓣飄落在琴弦上，薄薄的，粉色的花瓣停在那兒，仿佛隨時準備隨琴聲翩翩起舞。無憂的心被某種東西觸動了一下，於是，他信手彈了起來。
紫看著無憂，心底緩緩升起一種期待。他的手，撥動著琴弦，也撥動著她對琴聲的熱愛。閉上眼，在琴聲中，她真實地看見了落花飛舞的河邊，鴛鴦戲水，蝴蝶雙飛，舉目，皆是溫暖喜人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