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再過不久就能離開這個困了他們許久的山穀,鐘晚今晚有些無法入眠,知道不遠處靠在洞口守夜的蒼驥也沒有睡去,鐘晚忽然興起些閒聊的致趣。
“蒼驥……你沒睡吧。”鐘晚看著洞頂,喃喃開口詢問道。“……嗯。”那邊的人靜默半晌,終是投回一句應話。“我……睡不著,隨便說些什麼吧。”鐘晚雖有些不好意思打擾,但蒼驥本就是要守夜的,現在若是和他聊上幾句也不會如何吧。“好。”聽得蒼驥爽快的回答,鐘晚反倒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嗯……你對自己的過去一點印象也沒有麼?”鐘晚思索片刻,終於及時拖出一個話題來應急。
蒼驥回頭看了看不遠處裹著他的外衣喃喃說話的男人,有些溫馨的錯覺,隨即回神答道:“嗯……遇事有些感覺吧,比如說會遊泳,會野外生活之類。”“是麼……”得到了答案,鐘晚又一次靜默下來,狹窄的山洞裡一時間隻聞輕輕地呼吸聲。
太過安靜了,即使是滿心滿眼想著要早些離開而興奮地睡不著覺的鐘晚也在這幽靜的環境中漸漸冷靜下來,勁頭一過,倦意上來了,鐘晚覺得自己有些撐不住了,但有些話不得不問一下:“蒼驥,你不冷嗎?”
蒼驥看著自己蓋在那人身上的衣衫,輕輕道:“我沒事,你彆著涼了,若是生了病,我們明天絕不動身離開。”
鐘晚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人明明是關心自己,怎麼搞得和威脅一樣。該說的都說完了,鐘晚的意識有些渙散。
收回望著那人的目光,蒼驥重新看著不遠處的那棵高大聳立的榕樹。怕是離開這裡,鐘晚再也不可能與自己這般親密了吧。蒼驥忽而有一絲悵然,卻又暗暗自嘲起來。本就知道會這般結果,如今難道還要不甘嗎?暫不說自己身為男子的事實,就是這張臉、這殘缺的記憶,也是無法和那人同肩的吧,即使他不介意,自己也是會心懷芥蒂。
哀緒翻滾間,蒼驥隻覺秋風愈加寒冽,連月光似也冷凝了幾分,忽然生出幾分悲涼之意。
“蒼驥,待到回家之後,你我去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天吧。”正怔怔出神之際,身後傳來鐘晚那朦朦朧朧略帶鼻音的聲音,打斷了蒼驥的思緒,蒼驥呆了半晌,隨後反應過來鐘晚說得話。
極緩慢地轉過頭來,似乎速度快上分毫就要驚醒一場美夢一般。鐘晚沒有起身,沒有睜眼,這一切平靜安穩到似乎沒有那句話語曾出現過一般。蒼驥甚至要以為自己是幻聽了,做夢了,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些話是存在的,真真正正從那人唇舌間傳出,通由晚風又真真正正傳入自己耳中。因為,隻有那人的聲音會讓自己過耳難消;因為,隻有那人的話語會讓自己永世珍藏。
心中波浪翻滾,濃烈的感情自那日掘開後就一直在試圖找到一個缺口,再毫不猶豫地滿溢出來。如今,這缺口卻是被那人雲淡風輕的一句話生生撞了出來。
蒼驥忽然之間覺得有些釋然了。誠如所說,他們還在一起,還會有未來,雖是搖擺不定,無法掌握,甚至無法確定在不久的將來,那人會不會娶妻生子,或是終究膩煩了他,將他一腳踢開,但無論未來,隻看現在,他們依舊在一起,明日,他們將要回家!即使,那人不過對他隻是朋友的單純情誼;即使,那人隻喜歡女人,甚至有一個深愛他的未來妻子;即使,那人在感情上遲鈍到令人發指。
但,如何放得開?如今心都不在自己掌握之下,如何走得了?再說了,那未來的事誰都無法篤定,若是……若是……若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在一起了……光是這般想著,自己便也放不下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既然放不下,那就握緊好了!緊到那人掙不開,緊到旁人進不來。
“嗯。”蒼驥忽然之間出了聲,很低,很輕,不像是對剛剛那問題的回答,倒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得一般。鐘晚正是酣睡,自然無法給出回應,蒼驥卻也絲毫不介意,隻是依舊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