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哺時。
在胡亥期待的目光中,隸臣將今日份的飧食送上前來。禦廚不服胡亥的期待,四道菜裡赫然有兩道與豆腐相關的菜肴。
胡夫人好奇看向幾案。
她的目光落在一道羹品上——此羹與往日不同,奶白奶白的湯汁中漂浮著雪白如玉的方塊,煮得細嫩的魚肉,點綴的細碎蔥花,還有那若隱若現的香氣,直讓胡夫人喉結滾滾,垂涎欲滴。
胡夫人驚歎道:“此羹叫什麼名字。”
胡亥笑道:“此乃豆腐魚羹。”
胡夫人恍然:“這就是你說的豆腐?”
她手持湯匙,輕輕舀起一勺豆腐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細膩絲滑的豆腐。
醇香濃厚,鹹香鮮甜的魚湯。
胡夫人一口接著一口,簡直停不下來。
無需她任何話語,胡亥都能看出胡夫人的滿意。
他心下得意,也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魚肉細膩鮮甜,豆腐爽滑可口。魚肉的鮮味和豆腐的豆香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完全吃不出一點腥氣,味道濃鬱又清爽,讓人欲罷不能。
唯一的遺憾就是帶著點苦味。
說來也奇怪——胡亥總覺得每道菜裡都有淡淡的苦味,卻又說不出是從哪裡來的。
豆腐魚湯的苦味很淡,幾乎嘗不到。
他將疑問拋在腦後,美滋滋地舀起兩勺放在碗裡,拌著米飯一口接一口。
教訓將閭,去除趙高,還得了豆腐。
胡亥心滿意足,填飽肚子就懶洋洋地倒在榻上。
除去趙高以後,他就能輕鬆一些了……個鬼!
胡亥猛地坐起身來,盤腿坐在榻上認真思考。
這才剛剛開始呢!
即便是扶蘇上台,難道陳勝吳廣就不造反了嗎?他們可不是秦二世暴政後造的反,而是在始皇帝去世的那年就造的反!
那陳勝吳廣乃至百姓為什麼造反?
那自然是……為了活下去。即便胡亥很是崇拜始皇帝,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代的黔首太太太難了。
也不知道今天說的話有沒有用?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相信自己是仙使?
始皇帝會聽取自己的意見?朝堂文武百官又會是如何的態度?
胡亥拍了拍臉,不再多想。
他給自己打打氣:“明天先去把麥粉搗鼓出來吧。有麥粉有豆腐,老百姓也能對未來的生活多出些許盼頭來!”
胡亥鬥誌滿滿,睡得也很香甜。
次日日出,他照舊早早起床。胡亥三兩口扒完早餐,精神十足地站起身來:“備馬車,我要去……咦?紀信?還有紀,紀昀?”
兩人聞聲,齊齊行禮:“公子。”
胡亥有些詫異:“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紀信恭聲解釋:“公子,陛下有令,我與小兒從今日起就是公子您的隨侍。”
胡亥眼前一亮:“是阿父的安排?”
得到肯定答案的他喜上眉梢:“我什麼都沒說,阿父就知道我缺人手,不愧是阿父!”
“那咱們今天一起出發吧!”
“你們用過朝食了嗎?沒有用過的話我讓人再送一些上來!”
“嗯……對了,你們要不回去休息一會?”
“我不是嫌棄你們!主要是你們之前一直在做勞役,肯定累得厲害,先休息兩日等鬆快鬆快再過來?”
胡亥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
原本還有些擔憂能否被仙使接納的紀信和紀昀越聽越是心頭熨帖,臉上止不住地露出笑來。紀信眉眼溫和,一板一眼地回話:“公子放心,屬下和犬子皆常年鍛煉,身體好得很。”
胡亥不信,轉身看向要單薄些的紀昀:“昨日你還說你兒子遭了大難,被鞭撻了上百下……你看看!他臉色蒼白,明明年紀比我大,胳膊看著和我差不多!”
紀昀也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他一本正色的回答:“公子放心,屬下還能堅持。我和阿父都是自願過來的!您儘管將事情交給我們!”
胡亥瞪圓眼睛,反問道:“我要你堅持做什麼?我身邊又不差人!”
不待紀昀再行解釋,他小手一揮:“既然你想要呆在我身邊,那就得聽我的話。”
紀昀恭聲應了是,乖乖同意了。
胡亥遣人將紀昀送回家中休息以後,目光一轉又落在紀信身上。
紀信單膝跪在地上:“屬下無恙。”
胡亥上上下下打量紀信半響,最後目光停留在他那比自己大腿都要粗的胳膊上:“……算了,勉強相信你吧?”
紀信鬆了口氣,站起身來。
他輕聲問道:“公子今日想要做些什麼?”
胡亥笑道:“去粟房裡走一趟。”
紀信應了聲,代替中車府郎親自駕馭馬車將胡亥送至粟房。
門口坐著一名門房,三兩衛士。
遠遠看到一輛轀輬車而來,幾人都有些怔愣。等見到胡亥,聽到來意以後,門房滿臉詫異地打開門,恍惚間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呢。
胡亥抬步走入其中。
外麵的響動完全沒有影響到裡麵做活的隸妾們,她們跪坐於地,全副心神都在手中的杵棒上,隸妾們雙手緊握杵棒,一下一下搗弄石臼,直至將石臼裡的粟米去掉外殼才會暫時停下。
然後換一捧粟米再繼續工作。
而在她們身側巡邏的是幾名身量高大的婦人,凡是有人動作慢上一些,就會等來一鞭子。
胡亥盯著眼前場景片刻,悄聲詢問隸臣:“這是……故意折磨隸妾?”
隸臣麵露不解:“公子,她們就是在舂米。”
胡亥偏了偏頭,眼睛瞬間睜得溜圓。他指著舂米的隸妾驚呼一聲:“等等?這就是舂米?”
這不是舂米,還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