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渠梁悄悄鬆下一口氣,但是對慕朝雲的愧疚愈發深。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慕朝雲冷不防這麼說道。
嬴渠梁:“神使請講。”
慕朝雲:“此次春耕一應事宜,太子駟,必須全程跟隨。”
嬴渠梁想也不想就把兒子賣了:“可。”
衛鞅思慮更全:“神使身份不可泄露,不知在外應當如何稱呼?”
總不能每次談話,都把人支開。
“我不知你們這裡的規矩,吾在外之名,一慣為慕朝雲。”
春秋戰國時,未婚女子稱謂多為身份、家中序齒(獨子獨女略過)和父姓依序組合起來。
嬴渠梁思考片刻,道:“若是神使不介懷,對外可稱慕嬴。”
這樣一來,公室知情人或許有疑問,他們嬴氏什麼時候多出個人來,但是其他人必定有所忌憚,對神使也會更敬畏一些。
至於公室那邊,他自然會解釋好。
慕朝雲沒任何意見:“那就這樣決定了。”
他們騎馬繞著櫟陽附近耕地轉悠一圈,由衛鞅選中自己的一片田地,作為實驗田。
如曲轅犁這般立竿見影,又對農事毫無損害的東西,秦人自然容易接受,可有些與過往截然相反的做法,定要實驗出結果,才有說服力。
令慕朝雲驚喜的是,其中有旱地也有濕地,無論是麥子還是稻田,都能實驗上。
選中地方以後,慕朝雲先詢問嬴渠梁有關現今動物和人尿糞的處理與利用,以及肥田的普遍方法。
了解以後,她腦子裡冒出倆字:簡陋。
不過能產生這樣的意識,為後世不斷改進提供一粒催發的種子,已然稱得上偉大。
慕朝雲忽地有些理解秦公方才掉的眼淚。
那不僅僅是為當下貧困的秦國有救而落下,更是瞧見少去的千百磨難苦楚才可得來的,跨越時空的技術。
他在為一路摸索的後人落淚。
定了定有些搖曳的心神,慕朝雲回城的一路,與嬴渠梁三人商議糞尿的處理,以及好氧堆肥的一般步驟、注意事項。
“……堆肥一定要完全腐敗熟透,才可以使用,不然容易燒傷植物。”
衛鞅生怕自己記不得,馬匹慢走時,還要掏出筆帛,草草記上。
剛回到櫟陽宮,就拉著人反複確認細節,刻在竹簡記錄。
慕朝雲瞧他食指上厚厚的繭子和傷口,忍不住多嘴說上一句:“我知道有一種更輕便的記錄工具,可以不必如此繁瑣,還節省材料。”
嬴渠梁和衛鞅馬上抬頭,目光灼灼盯著她。
慕朝雲:“……”
她在係統空間給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就不能搞定春耕再說其他事情。
在兩人比電燈泡還要閃亮的目光裡,慕朝雲尿遁離開。
櫟陽宮內有衝水式的蹲廁④,她上完廁所想要擦乾淨,卻隻能拿到薄薄的廁籌,甚至得知廁籌還是洗乾淨循環利用時,想要偷懶的心,一下子就死絕了。
書寫的紙她不管,廁紙得搞出來。
真開心。
又是退休失敗的一天呢。
慕朝雲微笑。
她淨完手,馬上就交代出廁紙的製作方法。
基本穿古代世界,這玩意都用得上,技術流程她彆提多熟了。
嬴渠梁卻不關心這個:“神使所言更輕便的記錄工具,不知是何物?”
慕朝雲道:“我剛才說的紙,是軟紙,要是將它弄得挺闊一些,便是硬紙。它們之間的區彆……”
巴拉巴拉一通說。
她造紙熟練,各類紙張精確的配比都能講出來,但是毛筆改良,就隻能靠六六從前瀏覽記錄中的大數據。
兩人輪流一通講,這事兒過了,又扯回春耕的堆肥一事上。
虧得古人習慣食不言。
否則,慕朝雲不敢想象那畫麵。
直到月上高空,桌上水壺換到第八遍,君臣二人才意猶未儘把人放走。
慕朝雲困到需要六六將她背回寢殿,澡也沒洗。
翌日。
日光還沒從窗戶漏進室內,門外就響起了“叩叩”聲。
慕朝雲轉身,扯過被子蓋住臉。
不聽不聽。
門外,嬴駟崽崽皺著小眉頭,看向宮人:“你確定君父讓我前來,找老師一同外出春耕?”
宮人小聲回話:“是,昨晚太子睡著了,王親口吩咐。”
嬴駟崽崽得到準話,繼續叩門,小奶音揚起來。
“老師,駟求見。”
慕朝雲覺淺,受不得吵鬨,氣得把被子一丟,全靠六六幫她整理儀容,才勉強維持神女的模樣。
她一臉痛苦問六六:“現在才幾點?”
小孩子家家,不睡覺起來乾嘛。
六六:“卯時初,五點整。”
慕朝雲瞬間死魚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