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自變法起就看著史官用刻筆雕下自己所有言行,知道自己後世名聲不一定有多好,可他活一世,絕不甘碌碌無為。
“史書直筆,一刀一劃,自有後人評定。”
他不信千古隻得他一人崇尚、推行法家之學。
總有知己會隔著百年千年與他神思相交,於老舊竹簡中,成為摯友。
一如他與秦公這般。
走到地方,慕朝雲才停下腳步,伸手撈了一把清涼的河水:“天下文人的喉舌,筆、墨、紙、硯也。史官直筆,可並非所有執筆者都有這樣一顆剛直的心,總會摻雜他念,宣揚自家學說而貶低其他學說。”
她既然選擇在秦國落腳,這兩百年就不能當真在享受中白白浪費。
有些事情,能夠提前解決禍患,就得果斷落刀。
整日琢磨政事的衛鞅,很快就回味過來:“神使的意思是,秦國也要有自己的喉舌,向六國傳學?”
“不錯。”神使簡單感受了一下水速,就把手遞給六六擦乾,“秦不能當啞巴。光是展示國力,把彆人打怕還不夠,要將秦變成各國心之所向,天下自然歸一。”
嬴渠梁苦笑:“倒是不少遊學來秦的儒生同我講過這些,可仁政二字,秦暫且無法執行。”
哪怕是神使也不好使。
他畢生之力,全在強秦,哪怕死後入油鍋,都無法令他心意回轉。
“誰說要你施行仁政?”慕朝雲眉頭輕挑起,浴在細碎金光中的臉,露出幾絲詫異,“我隻聽過依法治國,可沒聽過依仁政治國的道理。”
仁政沒錯,也值得提倡仁義的風氣,隻是無法標準衡度的仁義,很容易就會變成小人無往不利的工具。
真君子反倒吃虧。
神使將擦乾的手橫放腰腹,理了理袖子:“我不過是要將法之妙處,推到人心深處罷了。”
自嬴渠梁到嬴政,這麼些年的時光,總不能讓六國其他人對秦國印象不改。
君臣二人驚訝:“神使有辦法?”
學說百十家,最不叫人歡迎之一,定要把“法”算進去。
陰陽家都比法家要受人青睞。
“自然。”慕朝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不過說到底,還要看秦公舍不舍得,夠不夠大方。”
嬴渠梁疑惑:“此事與我相關?”
他怎的不知自己能耐這樣大。
衛鞅蹙眉思量。
神使直言:“對,如果秦公舍得,將曲轅犁、耬車和龍骨水車三樣東西,以及三三今日講學的豆子妙用,無償對外宣揚,隻言明此出自於秦,天下黔首之心,可漸收矣。”
黔首圖什麼,他們所圖不過溫飽二字,比不得貴族想要爭權奪勢之心。
“好!”
秦公沒什麼舍不得的,這本就是神使所有。
衛鞅也沒有反對的立場,他隻問:“神使所言的對外宣揚,不知由誰來辦?”
秦人大多嘴笨,不善口舌,這人難找。
慕朝雲臉上笑意又浮現:“二位且放心,人,我已經物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