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老太太生前就喜歡亂認女兒兒子，難怪抱著青蘅一頓亂叫。雖然我頂著這具肉身活過來隻有一晚上，但是這鬼差事還是要圓滿才好，不然害得這裡一眾人等被我這個千年老鬼嚇著可不好。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沒事就都回去睡吧，我也累了。”說著撐起搖搖欲墜的老骨頭，準備往堂外走，眾人再度愕然中，我迫於身體條件限製，緩緩地邁著步子，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一件事：

“臥房在哪兒？！”

幾個小丫頭畏首畏尾地閃躲著，被那個中年男人一個個拎了出來，吩咐攙扶老夫人回房歇息。小丫頭們臉色煞白，磨蹭了好一陣才到了臥房，手腳頓時利索，捏著蘭花指把老身衣服一扒，往床上一送，燈一吹，立馬跑路。

我作鬼的時候從不嗜睡，每天睡個兩個時辰已是綽綽有餘，結果漫漫長夜，就被我躺在榻上翻著白眼虛度了。

清早外頭一亮，昨夜那幾個小丫頭又被拎了進來，乍看見我躺在床上瞪著眼白，深吸口氣，大聲叫道：“老太太又閉過氣去啦！”

於是這府裡清早又是一陣折騰……

“來人呐……”我有氣無力地癱在貴妃榻上，招來幾個丫頭，一個給我捶腳，一個給我捏肩。

早晨我剛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辯駁幾句，就被人抬進抬出，又是診脈又是喝藥。倒像是盼著我提早被折磨死似的。這老太太不消說，鐵定是老死的，心肝脾肺腎全不能用了。這麼折騰一番倒是讓我萬分辛苦。

沒想到好不容易幾百年吧，有幸到人世走一遭，結果什麼都沒撈到，倒是弄得一身狼狽。誒，我怎麼老想著撈好處，這趟可是來辦差的……

不過……這老太太鐵定是尊金燦燦的大菩薩，瞧這偌大的廳堂，廳堂外層層疊疊此起彼伏的亭台樓閣，又講究又富貴，來來往往的丫鬟下人們，除了貼身的幾個丫頭還有那個中年男人，我還沒見著重複的。不知道我生前有沒有這待遇。

我已經忘了生前之事，不知為什麼，實在還沒有那麼大的福氣喝到孟婆湯。如今我隻記得幾百年的漂泊遊蕩，躲在破廟裡，藏在山林之間，不見天日。後來到了地府，作了司燈女史，日子才漸漸地有了些光亮。想著要引燈，想著要快點轉世為人，為的就是快點擺脫這種空虛。

不知道從哪兒來，也不知道到哪兒去的空虛。

還記得剛死的時候，不知怎的魂魄就從無常手裡脫開了，飄飄蕩蕩地就被風吹走了。也不記得自己在哪兒斷的氣，也不知道身在何處該往哪兒去。孤魂野鬼，說的真是沒錯。浩浩蒼穹之下，眼見著大街上滿有摩肩擦踵來去的人，山裡有撒歡跑著的妖獸，連雞鴨都有籠子可以睡覺，而我一個，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自然隻能獨來獨往，躑躅於天地蒼茫之間。

這麼想著，幾個廚娘端著飯菜進來了。做鬼做了這麼久，還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看到翠綠的青菜葉子擺在白玉的盤裡，都不禁十指大動。

吃完了飯，就該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