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經理所指，一時不知道怎樣回答。隻好隨口哦了一聲。

經理以為她在拿架子，特意站起來將椅子推到她麵前，說：“坐下說。”

莊曉夢忙不迭地拖過椅子，經理從來沒有對她這麼殷勤過。不過她還是不知道他要問她什麼，於是揀她覺得好聽地事情說：“那六個頭板可能會有一個禮拜的延期。”

經理習慣性地搖搖頭，打斷她說：“那是小事了。你再想想。”

莊曉夢迷茫地搖頭。

經理滿意地笑了，說：“今早老板跟我說，戴尼爾嚴總親自給他打電話，讓老板空出人手，接黛尼爾的一條童裝係列。意思很明顯，就是黛尼爾準備把新一季的童裝外套全部交給我們翼飛公司做。有這麼一條完整的line，還怕沒訂單嗎？不過，黛尼爾的嚴總指明要你跟單，老板叫我招兩個助理協助你的工作，這兩個人就派在你手下，一個管物料，一個管跟單，你隻要統籌和教會他們做事就行。就像我現在這樣。”說著，很有優越感似的搖了搖太妃椅。

莊曉夢點點頭。

經理又道：“莊曉夢，老板誇你是我們公司的“攻關小姐”。知道嗎？“攻關”也是“公關”，你兩樣都占全了。說實話，老板這麼看重你，你在公司可謂前途無量啊。”

莊曉夢明白了，嚴建生昨天說的叫她等消息是什麼意思。不過最關鍵的是，經理沒有跟她說她的職位變化和工資漲幅，單是給她派了任務。於是，她謙虛地說：“我還要多多學習。畢竟入行不深，經驗淺薄。以後不懂得地方還要請教你。”

聽她說得那麼乖，經理又恢複了平時大大咧咧的口氣：“你不用怕啦，我會教你的。我跟你說，在翼飛做呢，最好的就是，我什麼事都可以教你，在彆的大公司呢，就不一定了。真的。”他停頓了一下，生怕莊曉夢不相信你似的，說：“在翼飛還沒有我付業搞不定的事情，如果連我都搞不定的事情，那——，”他似乎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他的無所不能和功勳卓著，結結巴巴地“那”了好幾回，才拚出一個完整的句子：“那麼翼飛也就這麼樣了。不可能有什麼發展的。所以，老板呢，是很看重我的。隻要是我說的，老板不管怎樣，也會聽我。”

莊曉夢在心裡狠狠地彆扭和鄙視了他一下：黛尼爾是個新客戶，就他那點德行和業務水平，做好他的老客戶就是了，還敢逞能說教她什麼。仿佛她是個小學生，他比她高出多少似的。

這個付經理比她早入行五六年，也在這個小公司裡混了五六年，整天隻會跟她們一班後來的年輕女孩子擺架子、充老大，張開就訓人，敢問公司哪個新人不是在他嘴皮子底下訓過的。受得了的好脾氣業務和做人就成了精，受不了的來幾天就反炒了他魷魚，丟下個爛攤子，工資都不要地走了。就此，他還要拿人家的離職來往他自己臉上貼金，說這工作以前是他乾的，工作量和壓力太大，不開高薪都請不到人來。也就是他了，才做得下這份差事兒。

接著他就要展開一副憶苦思甜的說教：要是沒有他以前的苦撐，翼飛能有今天？莊曉夢她們現在能有這麼安逸和自由的工作？你看看你們，每天可以按時上班，下班就走，願意加班的公司還給加班費。想當年我做跟單的時候，是如何賣命地加班到夜裡兩點，派個資料都要親自爬五樓。倉庫、車間和財務，我哪處沒去過？翼飛哪個旮旯我不是了如指掌？

如此一番訴苦經，新來者往往覺得好奇，對他投以欽佩的眼光。他也就陶醉在這種光環當中自以為是起來。不過在莊曉夢等聽來，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誇了百遍他不以為厭，她們的耳朵卻磨出了繭子。

有一次這位付經理又在她們麵前誇耀，莊曉夢實在忍不住了，當眾略帶一絲鄙夷地笑著問他：“你既然如此厲害，怎地還在翼飛跟我們這些小輩混？”

付經理也不生氣，說：“你以為老板給我的待遇低嗎？不低了。老板每年給我的分紅，真的——不少。”大概他也覺得不好意思拿出具體的數字來說，畢竟諸位同事中，得分紅的隻有為數極少的部門經理，利益分成跟她們這些嚇兵蟹將並無乾係。

莊曉夢若有所悟哦了一聲，說：“你有分紅，那敢情好。不過我們這些跟單也做了幾年，年底卻隻是象征性地發幾百塊錢，不夠過年回家的路費。真是不能比啊。人比人，氣死人。這話一點不錯。”

旁邊的女孩子低頭偷笑。誰都知道這個付經理是老板的乾兒子。老板是他乾爹，公司一年掙幾千萬，發多幾萬塊錢給他這個做跟單經理的乾兒子也不過分嘛。

看他無語，莊曉夢就要繼續：“聽說你和老板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歲數上也隻相差十幾歲。怎麼就這麼有緣成了父子？”

聽得付經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從此和莊曉夢結下來梁子。

不過，這位付經理也給她們的生活製造了不少談資和笑料。公司有幾個像莊曉夢這樣的後起之秀，一個比一個聰明伶俐。以前受夠了他氣的，等業績上來了，也就敢跟他叫板。一見她們的淩厲氣勢，他立刻就轉了一副巴結的態度，當眾誇獎某人某人剛來翼飛時候如何如何勤奮自覺，後來又怎樣怎樣度過難關。不過，他說來說去，最後的功勞都會說成是他的，看，翼飛的所有同事，凡是你們依我的做事方式去認真學習的，萬事都會迎刃而解。至於那些半瓶水呢，我敢保證他在翼飛呆不了多久。

莊曉夢想，也虧他好意思說出口了。他的臉皮真是比城牆拐角還要厚許多。對了，他除了會拍人馬屁之外，還有一點就是變化無常，口裡說的一套，做事又是一套。看多了他的表演，她也練就了一副恭然對付他的招數，就像同事說的，這個人，好話讓他說儘，壞事也讓他做絕。他在公司根深蒂固，怎麼對他都好，就是彆和他硬碰硬。畢竟人家是在老板麵前說得上話的人，老板都是他乾爹。而她們這些人，不過是在翼飛公司的打工者，哪天惹上麵不高興了，讓你走人就走人的。誰會念你往日業績，一年為老板掙百萬千萬的貢獻？這就是現實：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等到有一天你脊梁挺高了，可以不屈在屋簷下，哪還屑於在此看他那副嘴臉？趕緊打包走人，塗個清淨自在是要緊。

付經理在辦公室裡對莊曉夢虛虛實實地恭維了一番，自然免不了要去眾人麵前作再次演講。於是，莊曉夢作為翼飛公司攻關小姐的名聲就穩穩當當地樹立在了眾人地久天長的談資話語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