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夢心裡不是滋味兒。報價單一直以來就是她獨立做給黛尼爾客人的，以前發Email也隻是因為上下級的尊重，她抄送給付經理。至於阿賢，雖說是她們的組長，可畢竟是後來者，她對報價工作根本就不懂，就算是她目前手上的工作，也都是莊曉夢轉手給她，凡不清楚的地方都還要客客氣氣地請教回莊曉夢，莊曉夢怎麼讓她看報價單啊。付經理這樣問，簡直就是要她難堪，怎麼樣說怎麼樣做都不對。

付經理大概也預料到莊曉夢無話可說，於是便把話題轉移到其他工作進展上麵，叫阿賢主持會議，他旁聽和補充。

會議室裡空調的溫度開得極低，冷風吹著莊曉夢和阿玉、阿嬌露腿的短裙，讓她打了好幾個寒戰。如此不適的空氣中，開了一個沉悶的會議，回到辦公室，大家心裡都不好受。紛紛抱怨著自己的無奈，似乎都不看好在翼飛工作的前景似的，爭相說著翼飛的不好，指望哪天風光地飛出去，臨走一定不忘向付經理甩一下高昂的頭顱。

莊曉夢自然是最盼望脫離苦海的一個。幾乎無時無刻，她都在想，哪天去到一家超級的大公司，比如像黛尼爾那樣的，直接成為翼飛的客戶，讓那個姓付的也嘗嘗被人開刷的滋味兒。想到這裡，莊曉夢就會不由得想到嚴建生。嚴建生啊，嚴建生，為你我受冷風吹，你可一定要讓我有揚眉吐氣的一天，要不，你就白做那麼大的老板了。讓我這樣受小人物的委屈。她在心裡孩子氣地抱怨著，憧憬著。

其實，在認識嚴建生以前，莊曉夢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挺強悍的，所謂有誌則強，無欲則剛。可不知怎麼回事兒，自從知道嚴建生想重整黛尼爾，借她的幫助來肅清舊弊，她在翼飛就變得越來越沉靜，簡直可以用忍辱負重來形容。哎，愛情啊，你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她不禁瞎編著唱到。

日子就這樣在開心和鬱鬱中過了很久。公司突然又接一個新客戶百利，聽說也是大客戶，英國時裝品牌，也是做了百年之久的。做大客戶利潤高，名譽好，又賺得到大錢，老板對這個客戶看來是誌在必得，所以在公司挑選了最好的跟單和技術人員來跟進這個客戶的第一批樣板。莊曉夢幸運而又不幸地當選其中。

幸運的是，老板對莊曉夢的能力器重有加，讓她跟新客戶，可以接觸和學習到更多的經驗。不幸的是，這個客戶是英國人，對香港人有著不一般的親睞和信心，所以老板並沒有獨立讓莊曉夢對應客戶，而是讓她協助翼飛香港公司的一個跟單經理，處理一些事務。偏偏這個姓梁的跟單經理，原先又是阿賢的頂頭上司，和阿賢做了六七年的拍檔，很是習慣阿賢的性格和做事。而對新來合作的莊曉夢，因為性格和做事方式的差異，總有摩擦。開始的時候，莊曉夢抱著合作和理解的態度，凡事都聽他的，想著互相了解之後就好了，倒也沒怎麼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

因為百利客人兩個星期後要來公司視察，看板，老板一早就在公司會議上強調了第一批板的重要性，要求各部門要拿出最好的工作水平，最高的辦事效率，務必在客人到來之前準備好那些樣板，並且還要預備一些其他客戶的展覽板在展廳供客人查看。

旨意一下達，各部都鉚足了勁兒，要做出一批最好的樣板來迎接客人的到來。莊曉夢作為翼飛跟單的直接負責人就變成了眾矢之的。凡是布料，物料準備不充分的，製作部就在Email裡連番轟炸，電郵幾乎抄送給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莊曉夢又不是直接對客的跟單，上麵有老大，資料有疑問她隻能去問香港的梁經理。

這位梁經理偏偏是個做事但求細致的性格，凡事不敢自己拿主意，總要問到仔仔細細才做決定。莊曉夢每次問問題，總要把事情緣由從頭到尾，清清楚楚地敘述給他，他才能去問客人要怎樣做，如此也費了不少時間跟他解釋，解釋完了他又給不出答案，凡事都要轉問回客人。

製作部追莊曉夢要布料，物料和複問題的電郵每天追著莊曉夢往前跑，莊曉夢在梁經理處又不能及時得到答案，隻好把製作部的電郵轉發給梁經理。如此幾番，梁經理也比較鬱悶，他追不到客人複問題，把氣都撒在電郵裡。並且為了應付各部，以示他辦事認真，他把給客人的電郵也抄送給了莊曉夢。一石激起千層浪，客人一封對梁經理不滿意的郵件複回來，全公司都看得清清楚楚。

“Dear梁，我們已經一再告訴過你，第一次初樣，你不需要擔心這麼多。事無巨細，請確保按時做出樣板。至於顏色和拉鏈等問題，貴公司有什麼可用即可用什麼代替，不必再三來問我們。”

既然有了客人的明確指示，莊曉夢便依照客人郵件裡的指示去敢作樣板。各款該用什麼布料和物料，做工該怎樣處理，她與公司IE部的權威師傅商量之後便有了主意。偶爾有疑問之處，再問回梁經理，梁經理又不回答她。

梁經理說話不喜歡重複，他認為他已經把客人的電郵抄送給莊曉夢，莊曉夢自然應該知道怎麼樣去處理，因此忙起來，他往往也不理會莊曉夢的疑問。

莊曉夢無法，隻好自己拿主意複回製作部。

一個星期之後，四款樣板做出來了。在客人來翼飛之前，老板和梁經理先來檢查了一遍樣板。先是老板讓莊曉夢領他去製作部查看。看到樣板做得漂亮，老板也高興地點了點頭，表揚了莊曉夢和製作部工作效率。

梁經理又來找莊曉夢，要看做出來的樣板。莊曉夢領他又去看了，並且就之前問過他的問題作了一番解釋。比如，拉鏈用了全棉質地的拉鏈，便於染色。梁經理反問：“既然客人要用的可能是化纖拉鏈，板上改用棉拉鏈，縮水效果完全不同的，為什麼沒有做一個化纖拉鏈的模給客人看效果？”

莊曉夢之前也想到這個問題，無奈當時阿嬌找不到配麵布的紫色化纖拉鏈，後來一忙就忘記了安排。隻好說：“還有兩款男童裝樣板沒有做出來，我今天安排拉鏈模一起去試縮水。”

梁經理一聽說還有兩款板未做出來，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為什麼？

莊曉夢說：“這兩款布來得遲。並且，客人寄來的配布本身已有花紋和顏色，若是跟麵布成衣做染色，勢必破壞了原來的花紋和色澤，所以我跟著女童裝用了一樣的白色棉布，以便染色。”說著指著用棉布的位置給梁經理看。

梁經理聽了莊曉夢的話，不滿意地說：“既然你早有疑問，你不是應該早點提出來的嗎？你現在說有什麼用？”

莊曉夢說：“這個問題我幾天前問過你的，你沒有複。因為趕板期，所以讓製作部這樣做了。”

梁經理說：“你這樣的做事方法肯定不對的了。那我不複你，你有沒有問你們付經理，他怎麼說呢。我在香港，他在翼飛，你問他快呢，還是問我快？”

莊曉夢氣極，聽他說話的口氣，擺明了就是不相信她的能力和判斷，有意刁難。莊曉夢平時也是直接做對客跟單習慣了的，該讓自己拿主意的地方，都是自己為客人定奪。一般客人也很欣賞她的做事風格和效果。莊曉夢內心也是很驕傲的人，哪裡受過這種委屈。當時臉上就露出了不服的神情。不過礙於他的職位和身份，莊曉夢也不當眾和他爭執，隻問他確定是否真要換布。客人明天就來翼飛，可能趕不及出板。

梁經理毫不在意地說：“那沒辦法啦。總比你隨便做出個板來給他們看強，反正也是因為他們給布給得遲啦。”

莊曉夢想，既然他是老大，他都不著急沒樣板給客人看，她莊曉夢瞎著急什麼呢。皇帝不急太監急。真要是老板追問起來，那也是梁經理臨時要求換布給換的。反正換布是製作部的事情比較麻煩，又不要她莊曉夢親自動手去做。

不過，製作部聽說剛剛做好的樣板，又要拆了換布重做，都很不樂意。無奈白紙黑字，通知發下來，他們也不得不從。莊曉夢無奈地苦笑，說沒辦法，上頭的指示。製作部的主管拍拍莊曉夢的肩頭，同情地說：“理解。我們在翼飛做多年，和哪位跟單經理沒合作過？我們比你更了解那個梁經理。以前一旦做錯板，他是一定會長篇大論寫封郵件來，不將問題責任追查到底不會罷休的。”

莊曉夢也覺得，香港人為人還好，就做事比較迂腐，不懂變通，效率極低，還跟幾千年前的古人一樣，沒有開化。並且還有一種非常嚴重的上下等級尊卑觀念，認為上級的指示，就算沒理由，下麵的人也要無條件地服從。一旦不從，他就會想辦法製你。誰叫你要挑戰權威呢？

有同事的理解，莊曉夢心裡也想開了，反正在翼飛她也呆不久了，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這個。嗬，為你我受冷風吹。想起嚴建生，莊曉夢隨口道出了一首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