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陽光很好，柔柔的，不暴躁也不冰冷，溫柔的籠罩著地麵。慢慢推著輪椅從斜坡上下到地麵，米麒麟蹲下來幫他把剛才因為快速奔跑而滑下去的毯子整理好。

“你這樣好像在照顧老伯伯哦～”冷冽望著他笑了起來。

“哪有人說自己老的？”不滿的瞪了他一眼，米麒麟也笑了起來。

“反正我老的時候你也會老啊”

“那我不一定能推的動你了哦”

“那我推你，好不好？”

“才不要！”

“為什麽啊？我能推的動的！”

“我要你攙著！”

“我不要！”

“乾嗎不要？”

“攙著老伯伯的都是老婆婆啦～”

“那你就當老婆婆唄”

“不要！不要！不要～”

“要！要！要！要！要～”

“我才不要當輪胎婆婆呢～”

“你說不要就不要嗎？”

“你們在說什麽？”小舒的聲音打斷了這場沒什麽重點的談話。

“沒事，隨便聊聊天而已。”

“哦～米麒麟，你們出來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害我找了半天。”

“我沒想到你這麽早會過來。”米麒麟有些不快的望了望小舒，平時能多睡1分鍾也是好點，今天沒人管了，這麽早起來乾什麽？

“冷冽，你是坐輪椅出來的嗎？”

“是啊”

“那我來推你吧。”

“啊？你可以嗎？”聽到小舒說要來推輪椅，冷冽心裡打了個寒戰。

“你介意我看不見……”聲音變的哀怨起來，冷冽畢竟是為了自己受的傷，自己什麽都不能為他做，連推個輪椅都要被拒絕嗎？

“不是不是，怎麽會呢？我隻是擔心……”小舒的迂回戰術起到了作用，冷冽馬上心軟了，不知道要怎麽表達自己的意思。

“他隻是怕你把他推到河裡去。”米麒麟在旁邊接過話。

“你怎麽這麽說？”冷冽回過頭，小聲抗議。

“我就是不喜歡她在這個時候來，還拚命要逞強。”小聲在他耳邊抱怨，米麒麟絲毫不掩飾此刻的不爽。

“那也不可以這麽說小舒！”輕聲回應他，順便敲了一下他的頭，算是懲罰。

“你都不喜歡我了～”沒搞錯吧？！冷冽瞪大了眼睛，米麒麟竟然在自己麵前撒起嬌來。

“少臭美了！誰喜歡過你了……”不知是不是太陽的溫度太高，冷冽的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紅暈。

“都是小舒！她一出現，你都不承認喜歡我了～”繼續撒嬌，冷冽整個傻眼。

“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小舒在旁邊被當空氣很久了，忍不住出聲提醒還有自己這個人的存在。

“沒有啊，在說讓你推著我去花園走走”看到米麒麟一副被欺負的模樣，笑了，“不過隻可以一小會，然後你就去花園休息，”望了一眼米麒麟，“好不好？”

“好吧”隻要能讓自己為冷冽做點什麽，小舒就很開心了。

米麒麟也笑了，這個家夥還真的會找平衡。把小舒扶過來，讓她握著把手，自己就走到冷冽身邊，握起他伸出的手。去花園的路上，小舒很開心的推著冷冽的輪椅，慢慢的走著。米麒麟就牽著冷冽的手，默默的望著，笑著。

花園裡都是些康複中的病人，暖暖的陽光讓大家的心情都開朗起來。

“小舒，你也應該累了，我扶你過去休息一下，好不好？”米麒麟發誓，如果小舒敢說“不好”，他一定把他扔回家。

“好吧”小舒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動的人，活動了一下，心意儘到了，也就沒有什麽好堅持的了。

“你就讓她一個人坐在那裡，不怕她丟了嗎？”看著米麒麟把小舒安頓在一個涼亭裡，然後飛快的跑回來，冷冽有點擔心。

“丟了最好！”米麒麟的怨氣還沒消，還在不爽。

“她丟了我要負責的。”好心提醒自己的責任。

“她跟你有什麽關係？要你負責？！”米麒麟對負責這句話非常聽不慣。

“你忘了嗎？我來這麽就是為了找小舒啊”話剛說出口，冷冽就後悔了。這是自己不想去想，也不想去麵對的事情，而米麒麟的反應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和他是一樣的。

“你……”蹲下身子，與他對視，“你……要回去嗎？”

“傻瓜，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啊”

“那如果……我說，不想讓你走呢？”認真的看著他，想把他的每一個表情都刻進腦海。

“理由呢？”咬著下唇，等著他給自己一個不走的理由。

“我……會不習慣……”

“不習慣沒有人跟你吵架鬥嘴的日子嗎？”淡淡的笑容在臉上暈散開。

“不習慣沒有你在。”

“我沒有來的時候，你不是過的很好嗎？”

“可是你來了，就不能說走就走。”

“你真的是笨蛋哎～”笑著笑著，眼角開始有什麽在閃爍。

“那笨蛋要你不走，可不可以？”明明知道他不屬於這裡，卻依然私心的想讓他一直留在這裡，不敢想象沒有他的日子要怎麽過。

“笨蛋哦，要記得，不管我什麽時候走，走到哪裡，一定會有回來的一天。”抬手按住眼角，“因為，有個人跟你一樣，是個笨蛋。”

初春的陽光暖暖的灑在熱鬨的花園，靜靜的見證了一個笨蛋對另一個笨蛋許下的承諾。

那天，他說，不要走

那天，他說，會走，但一定會回來

那天，他等他給一個不走的理由

那天，他給他一個回來的承諾

在醫院的時光，因為有了米麒麟的陪伴而沒有想象中那麽無聊，在他難得的精心照料下，冷冽也恢複的很快。小舒還是時不時會過來探望，隻是每次都會被米麒麟用各種方法隔離在冷冽3米開外的地方。

“今天又是什麽湯？”一大早，就開始等著米麒麟的人，此刻正盯著他手上的保溫瓶。

“你猜”

“我才不要猜，不是產婦喝的就是小嬰兒喝的，沒創意！”不屑的走到窗戶邊，看著樓下花園裡散步的老伯伯跟老婆婆。

“那你要不要喝呢？”米麒麟走到他身邊，很“受傷”的把頭靠在他肩上。

“看在是你做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喝一點吧。”拍了拍他重重的腦袋，安慰道。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有的時候很欠揍？”狠狠的對著他生氣。

“你是第一個哎，看得出來，你是個暴力的輪胎！”手托著下巴想了一下，“嗯，簡稱爆胎～”

“你！”忍不住伸手去掐冷冽的脖子，反正已經被說暴力了，怎麽樣也要真正實施一下。

“啊～”誇張的叫起來，“輪胎殺人啦～說！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小妹妹，想要殺人滅口？啊？”

“你是我見過最沒良心的人！”生氣，很生氣，米麒麟現在很想把這個沒良心的家夥扔到窗外去。

“說我沒良心，你又是第一個。”

“你等著，你還會有很多第一是我的！”不管怎麽樣，能成為他口中的第一，米麒麟還是有點開心的，哪怕是第一個說他壞話的人。

“你真會自己找台階下，不理你了，我喝湯。”

“你不是說不喝的嗎？”

“我什麽時候說不喝的？你還沒老呢，就癡呆了？”邊說邊打開保溫瓶，“啊！白菜蘑菇湯啊！”

“有必要興奮成這個樣子嗎？”米麒麟不解的看著他，給他做的補湯他也喝，就是沒有一次是心甘情願、歡天喜地的喝下去的。

“我很久沒喝到的哎！天天給你那些魚湯肉湯灌的快成豬了。”

“你比豬幸福好不好？”撇撇嘴，米麒麟接過他的話茬。

“這倒是真的”點點頭，開始喝湯，過了2分鍾，越想越不對，“破輪胎！你說誰是豬？！”

“我又沒說你，我說你比豬幸福。”

“對！你說的對！我比你幸福！”回擊，那是一定要的。

“真不應該把你當20歲。”

“你怎麽知道我21了？”

“……”

“咦？你又來了哦”醫生一進門，就看到米麒麟寵溺又無奈的表情，於是笑著跟他打招呼。

“醫生～”一看到醫生的眼神，米麒麟馬上就變的緊張起來。

“不用緊張，我不會亂說話的”好笑的看著米麒麟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真想建議他去四川學變臉。

“醫生啊，請你喝湯啊。”難得看到醫生沒帶藥進來，冷冽好心情的遞了碗湯過去，想賄賂一下。

“嗬嗬～這個……不太好吧……你是病人，應該多多補充營養的。”瞄了一眼旁邊的米麒麟，行醫這麽多年，一直恪守醫德，為的就是積點德，好多活幾年，他才不要因為那股殺氣折壽呢。

“說的也是”本來就是客氣一下，現在正好可以多喝一點。

“其實，我是來跟你說，你可以出院了。”

“真的嗎？我可以出院了？！”冷冽一個激動之下，給了醫生一個大大的擁抱。

“呃……是真的……”小心翼翼的推開冷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幼子，你不要害我啊～』

“喂！輪胎！聽見沒有？我可以出院了！”跑到米麒麟身邊，開心的蹦蹦跳跳。

『怎麽到我這裡就隻剩下傻傻的亂跳了？』米麒麟現在很不爽，非常不爽。這股怨氣已經足矣讓很有眼色的醫生悄悄退出病房了。

“你要是再這樣跳下去，估計沒幾天又得被我送回來。”

“為什麽？”

“治你的多動症。”

“喂！”

“好了好了，不要跳了，我幫你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好不好？”語氣突然變的溫柔起來，他，終於平安的邁過了一個坎。

“好啊！回家了！”

回家

回去，我的家

回家

什麽時候開始，你的家也被我稱為家

“哇！輪胎～是要準備過年了嗎？”一進門，冷冽就驚叫出聲。

“你傷的是肩，不是腦袋吧？”拍了拍他的頭，米麒麟差點想把他拉去腦科看看有沒有影響到智力。“年才過完沒幾天好不好～”

“對哦～”想了一下，確實如此，“那就是你要結婚了。”

米麒麟發誓，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驚愕過聽到結婚這兩個字，而且還是衝冷冽的嘴裡說出來，而且的而且，還是說他米麒麟結婚！“你是怕回來太無聊，所以找架吵是不是？！”

“那你乾什麽？要賣房子了嗎？想要賣個好價錢，是不是？”冷冽還是對一塵不染的座椅，粉刷過的牆壁，透明晶亮的窗戶感到很不習慣，這哪像米麒麟的家啊？比較像自己的房子。

“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米麒麟快被這個本來就有點笨，現在又好像更嚴重的人給氣死了，“我還沒落魄到要賣房子的地步吧？”

“也是哦～那是要乾嗎？”從一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冷冽就感覺到有點怪怪的，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

“就……就你出院啊，你是真傻還是裝傻？”米麒麟終於彆彆扭扭的說出原因。

“真傻。”毫不猶豫的就回答。

“……”麵對這樣的人，米麒麟還能說什麽？人家都承認自己傻了，連數落他的機會都沒有。

“咦？你在發什麽愣？”發現米麒麟有些走神，不由好奇起來。

“我在想，這幾天小舒好像有點不開心，可能是我一直往醫院跑，沒人陪她，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嗯，好。”剛想上樓去找小舒，一轉身，冷冽死死的定在原地，“小舒？！你！”

一路小跑下樓梯，小舒激動的抱住冷冽：“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了！冷冽！”

“真的嗎？你確定？真的看到了嗎？！”和小舒一樣，或者說比小舒更加激動，冷冽緊緊的抱住她，揉著她細軟的頭發。

“乒乒砰砰……”碗盤被砸碎的聲音。

“你……是米麒麟，對不對？”小舒走過去，剛想擁抱這個已經認識很久的朋友，卻被他躲開了。

“你，你想乾嗎？”看著米麒麟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冷冽不禁發起抖來，這個人現在看起來很危險。

右手握拳，然後，狠狠的對著冷冽揮過去。被他的舉動嚇倒，幸好身體的本能讓冷冽歪了一下頭，躲過了這力道不小的一拳。

“你瘋了嗎？”大聲斥問他，前一刻還讓他感動到想哭的人，這一刻就像著了魔一樣對著他揮拳。

“我是瘋了！你憑什麽那樣抱著她？！”想想自己剛才還在擔心小舒是不是不開心，現在看來，她是開心的很呢。

“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找小舒，有什麽問題嗎？！”冷冽也生氣了，自己哪裡得罪他了？犯得著這樣嗎？跟小舒的關係，他也不是不知道，現在，到底算怎麽回事？

“是！沒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有問題的是我！是我！”幾乎是用儘全身的力氣，對著大病初愈的人吼了出來。

冷冽揚起手，想要給他一巴掌，卻被他硬生生的在半空中接住。

“想要打我嗎？為了她？”米麒麟嚴重的悲傷刺的對麵的人睜不開眼。

“為了我自己！”說了那麽多，做了那麽多，還以為他都了解，其實……難道，真的都不懂嗎？

心裡一顫，抓住他的手鬆了開來，順著地心的引力，直直的往下墜，卻在下一刻被他用手指緊緊纏住。抬眼望他，化不開的情緒堆積在眼底。

“放手！”對著空氣壓低嗓子低吼。

“不放！”放不開，不想放。

“小舒會看見的。”習慣了小舒的看不見，一時間都忘了她恢複視力的事情了。米麒麟不想在小舒麵前造成冷冽的任何困擾和麻煩。

“……”放開了手，看了看小舒，好在，從她的角度看過來隻是兩個人在打架。

“小舒，你還好嗎？”走到她麵前，轉移話題，不想讓她看出什麽。

“嗯，眼睛是沒問題……”

“那什麽有問題？”

“我爸”

“你爸怎麽了？”在這裡呆的時間久了，小舒的父母，自己的父母好像都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

“我爸說我出來已經夠久了，讓我回去。還有，冷伯伯也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說打你電話都是關機，我又不敢跟他說你受傷的事情……”小舒無助的看著冷冽，雖然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但米麒麟還是對這樣的目光很不爽。

“我知道了，剛才回來的路上我跟他通過電話了。我們……是該回去了……”

“真的要回去了嗎？”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便來到冷冽的房間，猜到今晚他也一定會醒著迎接日出。

“嗯”坐在床頭，沒有多餘的話。

“一定要明天就走嗎？”在他麵前坐下，問他。

“就算再住一個月，還是要回去的。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找小舒回去的，現在，她的眼睛好了，我更應該帶她回去的。”盯著自己的膝蓋，像在說意見跟自己沒有一點關係的事情。

“你來這裡的目的，就隻是這樣嗎？”米麒麟有點不甘心他的回答隻是這樣。

“這次來，目的就是這樣而已。”頓了頓，抬眼望他，“下次，目的就會是另一個。”

“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在心裡的，一句都沒忘，你也不許忘記。”指了指左邊胸腔的位置，米麒麟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婆婆媽媽的。

“我這輩子還沒有過不守諾言的記錄。”說過的話，他和自己都記得。

“不要讓我等太久。”

“你這個樣子很像怨婦哎～”語調上揚，想讓深夜的空氣不要那麽冰冷。

一把將他擁入懷中，緊緊的鎖著，不想放手，就一直一直這樣抱著。“記得要想我，記得有個輪胎會想你，記得有個笨蛋在等你，記得……”

“你說那麽多，我記不住啊”靠在他肩上，溫熱的水珠劃過蒼白的臉龐。

“那就得一件就好……”

“我會記得回來的”知道他想說什麽，知道他害怕什麽，說過的話，再說一遍，給過的承諾再許一遍。一遍又一遍……

鬆開抱住他的手，看著他濕潤的眼睛，吻上他已經被咬的泛出血絲的唇。這不是他們的第一個吻，之前卻從來沒有這樣認真，這樣苦澀過。唇邊的血絲，帶著酸澀，闖入他緊閉的牙關一如當初闖進他的心門那樣不費力氣。唇舌的糾纏沒個儘頭，也不期待那個儘頭。

“那天真不該把你撿回家。”擦著他眼角未乾的淚。

“那為什麽還讓我跟你回家？”

“這個問題，大概隻有天知道了。”

“那……為什麽要我記得回來？”答案，早就在心裡了，隻是，想在這個時候聽他親口說出來。

“真的要聽嗎？聽了，就沒有說不的權利了。”

“隻要你說，我就不會說不。”

“我，喜，歡，你”一字一字的用唇語說給他聽。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把耳朵湊上前，問他。

“我，喜歡，你！”大聲說出來。

“這回聽見了。”摟著他的脖子，冷冽笑開來。

“你都沒有要說的嗎？”

“有啊，我不在的時候要記得把廚房打掃乾淨，要記得想我，不許把我住過的房間給其他人住……”

“說這麽多，我記不住”

“那你記住最後一句就好了，我一定一定會回來，因為，我也喜歡你。”

隻要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