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下 麥亦芃沉默。 ……(2 / 2)

醫生叮囑過要多走動才好得快,因此,儘管麥亦芃並不想體驗天旋地轉,還是點頭答應了。在廖小月的幫助下,換了身輕薄的長袖運動服,扶著輪椅出了門。

麥亦芃的輪椅是電動的,在普通人家,使用起來其實不太方便。因為電動輪椅又大又沉,普通家庭的小房子裡,轉身都麻煩。但它也有個好處——它原本的重量讓它特彆穩。尚能自己走動的病人,扶著輪椅,就成了天然的助行器。

小區裡好多老人都推著輪椅在花園裡散步,累了就坐上輪椅,自己開回去。

夏天日頭長,六點多的時候,天色還大亮。西斜的陽光灑下,並不灼熱,隻會給人帶來好心情。

麥亦芃慢慢走在人行道上,清新的空氣讓他覺得呼吸輕快了許多。廖小月慢悠悠的跟在他身邊,趁著他心情好,試探著道:“醫生說肺部想要複張的好,要多練練吹氣球,或者吹笛子口琴什麼的。我明天去買幾個氣球,咱們練起來?”

麥亦芃笑:“明天向姐就來了,她會準備的。等她來了,你中午找時間睡幾個小時。晚上還得靠你呢。”

“知道。”廖小月笑著應了,照顧病人和照顧孩子一樣,得養成他睡你睡、他吃你吃的好習慣,不然鐵打的人都熬不住。說來前天晚上她一覺到天明的好事,真是好久沒遇到過了呢。蔡業崧可沒有哪夜能不喊幾次人的。哪怕是辭職後的那幾天,因心裡存著事,睡得也不算好。

所以廖小月對給了她一整晚好睡眠並縱容她睡了個懶覺的麥亦芃,印象好到了極點。這雇主,真絕了!沒有意外的話,她想在麥家乾到自己考上大學為止。如果實在考不上,能在這樣的人家乾到退休,也是個不錯的退路了。

又走了幾步,走到了一顆紫薇花下,麥亦芃停下來抬頭看花。一般園區內觀賞的小葉紫薇個子都挺小,但眼前這棵竟高達五六米,是該地的原生樹種,修建小區時,特意保留了下來。

粉紅色的紫薇在枝頭肆意招展,沒有半分被台風襲擊過的痕跡,隻有葉片上偶爾反射的水光,能看出剛經曆了風雨。

“真漂亮!”麥亦芃讚歎,“比後期人工引種的矮個子們,多了一分怒放的生命力。”一樹紫薇張揚,氣勢磅礴。

“以前穗城大學的家屬院裡,也有一顆這麼大的紫薇。”麥亦芃的語調裡,帶上了些許懷念,“學校裡幾乎不給它修剪,任由它隨心所欲的長。其實說起來,它的花朵密度遠不如那些經常打理的矮樹。但我覺得,它長成這個樣子,才是它應該有的真正模樣。”

廖小月可沒有麥亦芃那細膩柔和的文藝腸子,她身上彆說藝術細胞,連藝術細菌都沒有一個。聽到麥亦芃充滿情感的點評,她隻覺得吃多了撐的。不過基於職業精神,一直微笑著點頭附和。

醫生說了,血氣胸的術後患者,多說話利於傷口恢複。隻不過大開胸搶救過來的病人,傷口的神經能痛好久,倒黴的痛幾年的都有。所以他們很多人,在初期被疼痛折磨的精神氣全無,並不太願意說話。

到現在,麥亦芃的話依然不多。廖小月見他願意說,索性裝作好奇寶寶,問他:“這個紫薇,是不是《還珠格格》裡麵那個紫薇的名字?”

“那可不好說。”麥亦芃笑答,“紫薇有很多品種。我們穗城最常見的有小葉紫薇,就是粉紅色小花這種。還有一個大花紫薇,花期不如小葉紫薇長,正經是紫色的,但葉子挺大。開花的時候,不如小葉紫薇好看。但紫花本身挺漂亮的。哪次我看見了,指給你看。”

然而,廖小月已經用手機搜出來了。哦,這貨啊,她見過來著,小區有種的,隻不過不在今天他們走的方向。

麥亦芃臉上露出了些許讚賞,他欣賞每一個好學的人。要知道,遇到不懂的知識點,能條件反射掏出手機搜索的,其實並不多的。怪不得廖小月在做保姆上如此優秀。

主觀能動性,落在任何崗位上,都是足以脫穎而出的大優點。

紫薇樹下的麥亦芃看著廖小月認真閱讀著百科上的內容,發出了許多人都有過的感歎,這姑娘,有點可惜了。

微風拂過,廖小月收起手機,繼續陪著麥亦芃散步。麥亦芃學識淵博,且記憶力超群。哪怕是小時候看過的植物圖譜,至今依然清晰的印在腦子裡。小區內常見的景觀樹,他每一顆都認得,甚至能把俗名和學名,乃至拉丁名都一一說出來。把廖小月驚了個目瞪口呆。

兩個人一邊沿著道路慢慢走,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的低笑著交談,誰也沒留意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的救護車,更不知道有雙眼睛驚愕的盯住了廖小月,直到救護車拐出了小區,再也看不到人行道上的那個長辮子女孩。

2023年7月17日淩晨2點,廖小月照顧了五年的蔡業崧搶救無效,與世長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