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禍”不單行

1997年7月15日星期二

他隻用再忍受德思禮一家十多天，在他十七歲生日之前，哈利陰鬱地想。這天的開始和以往並沒什麼不同。他們在達力衝天的抱怨咒罵中吃早餐，開始新的一天。佩妮姨媽和弗農姨父終於下定決心正視他們的兒子已經胖得像一頭小象一樣的事實，並逼著哈利和他們一起進行減肥計劃。

“我絕對不吃這個乾癟癟沒營養的菠蘿塊！”達力尖叫著，揮舞胳膊把盤子裡少得可憐的菠蘿塊掃到地上。

“達達寶貝，這對你有好處。乖，忍一忍，等你瘦下來了就可以吃好吃的了。”佩妮姨媽好聲好氣地哄著他。

哈利對此嗤之以鼻。

“你看，這新鮮菠蘿塊的顏色黃澄澄的多好看啊，很好吃的。波特那小子想吃還沒有呢，你看他隻有一個菠蘿乾。”弗農姨父惡毒地說，對哈利的夥食幸災樂禍。

“我不管！我要吃肉！”達力拚命尖叫著，表達他最強烈的抗議。

哈利在姨媽姨父看不到的地方朝天翻了個大白眼，迅速吃完他的菠蘿乾，不發一語。

德思禮一家當然不知道他有小灶。當他得知姨媽姨父打算餓死他時，他派出海德薇給他的朋友們送信，立刻得到他們的熱烈響應——赫敏給他捎來一大盒巧克力，羅恩捎來幾大袋韋斯萊夫人自製的肉餅，海格也送來了他的岩皮餅。現在那些東西就在他床底下一塊鬆動的地板下藏著呢，他隨時都可以填滿自己的胃。

“吃完了就回房間，不許出聲！”佩妮姨媽口氣不善地說。這正合哈利的意，德思禮一家希望他一天到晚都憋在房間裡不出去。自從鄧布利多來訪之後，他們就對他采取了這種隔離措施，似乎把他隔離了就會把伏地魔也一起隔離了。哈利對此倒是無所謂，事實上他巴不得。這樣他就能不受打擾地學習七年級的課程了。

他還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所以目前為止他的學習都僅限於理論知識。他不指望自己能像赫敏一樣無師自通，但他至少要努一把力，他知道他整個七年級都不會待在霍格沃茨了，他必須學習，掌握儘可能多的知識和咒語。

他極不情願地從鬆動的地板下挖出那本赫敏借給他的，磚頭厚的古老得恨不得一見光就氧化掉的《黑魔法史》，拍掉上麵的木屑把它攤在桌上，找到他前一天標記的那頁開始看。

……

【裂魂水，17世紀初流行於北歐、北美，由鳳凰的眼淚、獨角獸的血、大蟒蛇的毒液以及仇敵的血配製而成，能使服下的人靈魂漸漸破碎直至離開身體。其具體配置方法現已失傳。已知唯一解藥是經過寬恕的獨角獸的血。關於此類藥物的詳細介紹請見第412頁。】

這個看起來是伏地魔的風格……

【再生陣：17世紀30年代曾在西歐被使用。三角形法陣，由鑽石、藍水晶和翡翠作頂點，可通過吸取祭品的魔力恢複自身力量。整個法陣一旦開啟便不可逆轉。詳細介紹請見第434頁。】

噢，這個他肯定很喜歡。他最愛乾的不就是這類事麼，獨角獸，奇洛，被詛咒的靈魂，父親的骨，仆人的肉，仇敵的血……仇敵的……血……

“嗒嗒嗒嗒。”

仇敵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嗒嗒嗒嗒嗒。”

滴滴答答，到處都是，紅色的……格蘭芬多塔樓……戈德裡克·格蘭芬多……寶劍……蛇怪……日記本……魂器……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噢！什麼玩意？誰——”

哈利猛然驚醒過來，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外麵的天空已是一片漆黑，孤零零地閃爍著幾顆星星。轉頭看了看床頭櫃的鬨鐘，時針正指向11。他搖搖頭苦笑，做夢都想著書裡看到的東西，他簡直要懷疑是不是赫敏拿他做魂器了。

“嗒嗒嗒！”

他猛地轉過頭，看見窗外站著一隻雪白的貓頭鷹，下意識地向他桌上的貓頭鷹籠子看去——海德薇正好好地呆在裡麵，警覺地盯著窗外的貓頭鷹。

他想不起他的哪個朋友有和海德薇一樣的雪鴞。疑惑地爬下床走到窗前，打開窗戶，那隻貓頭鷹高傲地展開翅膀飛進房間，在桌上落下一個包裹。哈利伸手從海德薇的籠子裡抓了一把貓頭鷹食給它，它低下頭，慢慢地啄食完，優雅地飛離窗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著桌上的包裹，方方正正的大包，綠色的包裝紙上纏著銀色的緞帶。哈利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和一個斯萊特林成了朋友。又或者這是某個斯萊特林為了置他於死地而送給他的帶詛咒的黑魔法玩意兒？

正思考著，他看見包裹上有一張紙條，金色的羊皮紙，綠色的墨水。高貴，他諷刺地想。斯萊特林們無論何時都不忘彰顯他們高貴的純血統，然而他們沒有一個比得過麻瓜出身、所謂“泥巴種”的赫敏·格蘭傑。

紙條上的字暴露在外麵，而不是包在信封裡。正好，省了他動手去拿的工夫。他湊過頭去看，上麵是令人眼花繚亂的花式字體。

“我的老對頭波特，我無意中得知你被迫忍受一場可怕的減肥運動，為免你慘遭毒手使得我七年級沒有對手可以打敗，我決定伸出援手，拯救我可憐的敵人於水火之中。梅林在上，我以我的家族的名義發誓，我決沒有害你的心。”

下麵的落款是——德拉科·馬爾福。

哈利盯著那個落款久久說不出話來。馬爾福？給他送吃的？梅林，這個世界瘋了嗎？他們花了六年時間彼此仇視，挑釁，吵架，打架，詛咒，他們隻要提到彼此的名字就想狠狠咒罵。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個食死徒！

馬爾福、食死徒，哈利的黑名單上僅次於伏地魔、斯內普和貝拉特裡克斯的存在。

就在幾個月前他差點害死羅恩和凱蒂，還將食死徒帶進了學校，而他現在竟然敢給哈利·詹姆·波特送東西？

憤怒的情緒環繞全身，血液上湧，身體一衝動便不受控製地打開了那被銀綠色包裹的方形物體，哈利瞬間瞪大了眼睛。

包裝紙下是兩個盒子，上麵的那個印著蜂蜜公爵的標誌。哈利的手顫抖著，打開了盒子，映入眼簾的是成堆的糖羽毛筆，棒棒糖和各式各樣的糖果，都是他喜歡的。

而下麵的那個盒子裡，梅林的花邊眼鏡，竟然是三大杯黃油啤酒！明顯施過魔法，沒有一滴灑到外麵。

為什麼馬爾福知道他喜歡這些？難道他每次去霍格莫德都跟著他們？那他也知道他們跟小天狼星見麵的事？他還知道什麼？一瞬間哈利的腦海裡竄過無數想法，他無法控製它們，他越來越恐慌。馬爾福知道一切？小天狼星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不，那是伏地魔和貝拉特裡克斯……DA是他捅出來的？但那是瑪麗埃塔，他還為這個跟秋吵架了……

馬爾福該死的到底……怎麼回事……？

思忖再三，哈利決定先不去動這個盒子。他把盒子重新蓋上藏到床下那塊鬆動的地板下。那裡已經堆了很多東西了。羅恩和赫敏的信，相冊，小天狼星的鏡子碎片，學校課本，還有他父親的隱形衣。

哈利披上隱形衣，悄悄躲到門邊凝神細聽，德思禮一家已經睡熟，時不時傳來弗農姨父的鼾聲。他動作極輕地將門開了一條細縫，擠出門外，又悄沒聲兒地下了樓，溜出大門外。

女貞路在夜色中沉睡著，偶有昏黃的路燈光在地上拉出一條無力的帶子。夏夜響著陣陣蟲鳴，遠處時不時傳來微弱的動物的嗥叫。哈利披著隱形衣躡手躡腳地向花園走去，佩妮姨媽的草割得一絲不苟。她能在她完美的草坪和一塵不染的房子上花掉一天中的絕大部分時間，卻不肯浪費哪怕一秒鐘在他身上。她是他媽媽的姐姐，他在她這裡卻過著家養小精靈般的日子。而她的寶貝達達得到的卻是一味的溺愛，噢，瞧瞧那可憐的孩子現在成了什麼德行。鄧布利多曾經說過“我很慶幸他避開了你們對你們中間那個倒黴男孩造成的可怕傷害”，哈利得說他非常同意這話。

想到鄧布利多，心裡又是一陣哀傷和疼痛。在山洞裡他幾乎等於是謀殺了鄧布利多。他喂他喝下了那致命的魔藥，在天文塔上鄧布利多為了保護他被馬爾福搶占了先機，然後，然後，斯內普……

想到那個油膩膩的蝙蝠，一股燒心的仇恨席卷全身。他發誓下次見到斯內普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念出阿瓦達索命，哪怕他要在阿茲卡班度過餘生。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他是見鬼的“救世之星”，他說不定可以逃脫牢獄之災。打敗黑魔王的希望、大難不死的男孩，進了阿茲卡班，光明一方的旗幟倒塌了，這對巫師界是毀滅性的打擊。伏地魔會欣喜若狂，食死徒會攻占魔法部，然後他哈利·波特，毋庸置疑會死。然後黑魔當道，萬事大吉。哦，真他媽的諷刺。

哈利痛恨這種要靠所謂“救世之星”的稱號生活下去的設想。他從來不想要名聲和關注，他隻想要他的父母和童年。他希望每年的聖誕節是親生父母陪著他，他可以邀請羅恩和赫敏到戈德裡克山穀，而不是去陋居或者讓他們和他一起留在霍格沃茨。小天狼星不用忍受阿茲卡班的十二年和格裡莫廣場12號那陰沉冷清的布萊克宅。他會收到來自父母和教父的禮物，每年開學是他的父母在站台上給他送行，而不是韋斯萊夫人，也不用忍受德思禮一家和那些不堪重負的瞪視和議論。

人生不能重來。1981年的萬聖節前夜，伏地魔選擇了他。不是納威，是他。一道綠光閃過，奪走了所有這一切，給他帶來了一道時不時會連通到伏地魔腦子裡的閃電形傷疤，還有魔法界狂熱的關注。

我可不能在這自憐自傷，哈利對自己說，我得活下去，我要消滅魂器，消滅伏地魔，然後我就和金妮一起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然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十八歲。消滅魂器的路充滿了危險和未知，也許他還沒找到一個魂器就死在了半路。

噢，哈利，你可彆哭，這可配不上金妮。她總是那麼堅強、樂觀，你不能像個膽小鬼一樣懦弱悲觀。

金妮……在鄧布利多的葬禮上他跟金妮分手了。但是如果他消滅了所有的魂器回來了，他還會和金妮在一起吧。畢竟他們愛著彼此，他們因不得不為之的理由分手。當前方再也沒有阻礙的時候，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們在一起？

甩甩頭，哈利試著把金妮和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海，專心在眼前的事情上。他要找到一隻小動物。一隻耗子，青蛙，或其他的什麼。他努力把心中的罪惡感清空。這是為了我的生命，他安慰自己，如果它沒死，那自然是最好，但萬一它死了，我該慶幸死的不是我。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如此認真地對待馬爾福的禮物，他大可以不去理會馬爾福說什麼而把它們都扔掉。他直覺地覺得不應該輕視這份禮物，無論它是帶著善意還是殺意。

愚蠢的格蘭芬多。

馬爾福的聲音仿佛在耳邊。他笑起來。馬爾福經常說他是“愚蠢的格蘭芬多”，事實上在他眼裡似乎所有的格蘭芬多都是有勇無謀的傻帽兒。

自大的斯萊特林。

前方竄過一個黑影，哈利立刻跟了上去。是一隻老鼠。他厭惡地想到了蟲尾巴，那個懦夫和叛徒。

他貓著腰跟著那老鼠跑了很遠才終於把它抓住，此時他已經汗流浹背。他不禁懷念能用魔杖的日子。隻要一個飛來咒，那老鼠就會乖乖躺在他手心了。

是的，一個簡單的飛來咒。如果他三年級就會了，小天狼星就能洗清名譽了。而他到四年級才惡補了飛來咒。

他捏著那隻老鼠走回4號。站在門檻上，他不禁想象當年鄧布利多把他放在這裡的情景。一條毯子裹著的嬰兒，一封信。十六年前他帶著全部家當被放在這個門檻上，然後是十年飽受虐待的日子。

他一直不知道為什麼鄧布利多把他放在這家人門前。直到去年他才知道了原因。血緣。他媽媽的保護魔法繼續生效的前提是他還把這個地方稱為家。

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要靠一個他極度厭惡的地方保住小命，哈利諷刺地想。有誰想到過黃金男孩其實一點都不金光閃閃，他發著光的外表下掩蓋的是怎樣辛酸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