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羅睺的確無礙，並且沉睡過去，摩耶悄然無聲地離開寢殿，她剛步入寢殿外曲折的長廊，正好看到背對著她站在開敞露台上的一個人。

天上一輪下弦月彎曲如鉤，黑沉的夜色清涼如水。

白天裡恢弘華麗的善見城猶如一頭亙古以來沉默無語的巨獸，默默踞守於須彌山的頂峰，山腳下星河般閃爍不息的彩色光芒，那裡是普通天族和天士們的家園。

阿僧祇劫（劫，天地從形成到毀滅就是一劫。阿僧袛，意指無限長。阿僧袛劫，意指無限長的時間）之劫初，從混沌金卵中誕生的萬物創造主大梵天，以無上神力幻化善見城，億萬年以來，天族始終在此繁衍生息。

月下之人白衣白發，散發著比月輪還要清冷的氣息。

“山彤大人。”

摩耶趕緊低頭躬身行禮。

她心知去善見城商量羅睺殿下500華辰慶賀儀式的山彤大人，一定是感應了羅睺殿下的不妥，這才匆忙地趕回。

否則，善見城裡那些窮極無聊的神族們才不會如此快就結束會議，放他回來。

普通天族和天士有1萬歲以上的天壽，天輔眾（貴族們）有5萬歲以上的天壽，帝室的壽命更是漫長，他們生來就有十萬歲以上的天壽，天帝更是其中的長壽佼佼者。

如此漫長的生命，讓他們在和平時期連開個小會都緩慢得令人發指。

因為凡人的一日夜，天人們或許連一頓下午茶都尚未喝完。從凡人升為天士，擁有和普通天族同樣的壽命後，摩耶對這一點始終無法適應。

凡人的世界沒有那麼漫長的生命可以揮霍無度，他們熙熙攘攘、隻爭朝夕地奮鬥著、生活著。

“摩耶夫人。”

山彤回過身，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山彤是天輔眾，也就是天族之中的貴族，天帝和天王們的輔翼者，普通天族和天士見到他必須態度恭謹。

然而對於用近五百年苦行孕育了羅睺殿下的摩耶夫人，他向來不失禮數。

他的聲音是山泉泠泠的清音，殊無感情，卻帶著珠玉般奢華的美感，令善見城擅長歌詠的天女們愛慕不已。

“殿下又夢到那個凡人的故事。”

摩耶知道山彤想問什麼，便開始將羅睺的話細細講述。

聽完她的講述，山彤靜默思考了片刻，之後他一揮衣袖，禮服上的雪白飄帶盤繞而動，氣勢平添幾分冰寒。

“殿下神力薄弱，連化生都用了彆的天王幾倍的時間，或許和他的神魂生來不穩也有些關係。”

諸天天人帶著某些前世的記憶出生不是一件稀罕事，甚至還有人能記得前五百世每個完整的生命曆程，但是如果新生的天人看不破前世今生與真實虛幻之間的辯證關係，重新確立自我意識，他們就有可能墜入前世愛恨情仇的迷障，人變得瘋癲迷亂，活著也如同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