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天帝和他的親信日輪天子在寢殿中如何嚴肅認真地“商談國事”，山彤將羅睺送回臨時住所，這一次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離去，而是陪伴在羅睺的身邊，儘心安撫他，哄他入睡。

山彤沒有使用神力，他側坐在羅睺身邊，用冰冷的指尖一遍遍撫摸羅睺眉心的血紋，冰寒的感覺似乎可以驅走一切不安與痛苦。

孩子的心尖銳、敏感，人們對他好和不好，他的心中像是有一個天然的秤，不用任何人說就能明白。

躺在玉榻上，羅睺緊緊地抓著山彤質地柔軟的袖子，覺得有一種說不清的歡喜在心中滋生、蔓延。

這個人，是真心對他好的。

侍女們說的父親母親的愛，是不是就是這樣的感覺？

冰冰的、甜甜的，比蘇摩汁還要甜美……（孩子你被冰山誤導了）

想到這裡，他睜著純黑的眼睛問道：

“山彤，摩耶說我的父親是天帝，我是天帝第四個孩子。為何天帝他從來不來看我？為何摩耶從來不提我的母親是誰，她也從來不來看我？”

孩子的問題往往有莫大的殺傷力，因為他們的眼中沒有規則，也不存在打破規則。

從不來看望他的父親，無人提起的母親，羅睺隻是在問一個心中疑問，一個即使人們心中有疑惑，卻不會為了這件事詢問天帝的疑問。

撫摸在血紋上的手指停了下來，山彤那雙冰晶般純粹的眼睛出神地凝視著躺在玉榻上的幼小的殿下。

秋葉一樣絢爛的金褐色頭發，端正深刻的五官，純黑的眼睛，這個孩子的確不像那個傲慢的帝王那麼耀眼，連相貌都不同，但是血脈的力量是無可阻擋的，所以他可以從乳海的蓮花中化生，他的眉心有天族帝室的血紋，這是大梵天王始創世界萬物之時，第一個天族帝王純正血脈的證明。

如果羅睺殿下如同那三位被敕封為東方天王持國天、南方天王增長天、西方天王廣目天的哥哥姐姐們一樣，被正式敕封為北方天王多聞天，成為天帝的嫡末子，鎮守四大部洲之一的北俱蘆洲，他的血紋就會演化出適合他身份地位的圖騰，用以禦使鎮守領地中的天城和部屬們。

“這個。”

山彤用力點了點小家夥的額頭。

羅睺不解地睜大了眼睛。

“這個血紋，是殿下是陛下孩子的證明。”

山彤淡淡地說。

“我知道，摩耶告訴過我，可是……”

“沒什麼可是，殿下。”

山彤打斷了羅睺的話，繼續說道：

“陛下是三十三天之主，善見城的主人，那麼忉利天有多麼廣大、四大部洲有多麼遼闊、三十三天與天界有多麼深廣，天帝需要關心的人和事務有多少（此處省略上千字）……

殿下現在很難理解這些，所以殿下要儘快覺醒神念，進入天識海，這樣就可以隨時見到陛下（此處省略五百字）……”

羅睺惱火地瞪大了眼睛。

又來了，每次山彤想轉移什麼話題，他都會長篇大論地繞彎子，直到話題本身就能繞暈了他，而且最可恨的是，不管怎麼繞，話題最後都會回到他那可憐的課程上！

難怪摩耶特意說過，因為壽命足夠長、足夠無聊，沒有戰爭的時候，天人們經常組織茶會、研討會、辯論大賽什麼的。

研究的題目有“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北俱蘆洲特產的水晶和南瞻部洲特產的琉璃哪個更適合用於家裝”這種無聊透頂的問題，也有“如何正確區分魔神與妖魔”、“戰場上應對阿修羅族火焰訣竅一二三”這種比較實用的學問……

僅僅善見城裡就有幾萬個此類組織，所以每個長壽的天人統統練出了辯才無礙的好口才，無他，唯熟練爾，沒有彆的原因，就是口水費得多、練習時間長。

所以冷冰冰的山彤大人，隻要他自己想，也可以是個優秀的話癆。

“……我要休息了。”

羅睺一扭頭，拉起柔軟的羽毛薄被鑽進被窩。

他剛才居然覺得山彤很好，那肯定是他的錯覺，多半是頭太疼了造成的。

“殿下，摩耶夫人不好嗎？”

然而山彤沒有離開，他忽然嚴肅地說：

“那位從未來看望殿下的生母，比用了近五百年苦行，孕育了殿下的摩耶夫人還重要嗎？”

羅睺氣呼呼地轉身掀被子。

“摩耶當然是最重要的，她比你們都好！”

咦？冰山臉上有笑意？

羅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但是沒有等他出言，這次輪到山彤先行告退了。

*****************************

這一覺足足地睡了七天，彌補了神魂中的暗傷，當羅睺再次醒來，睜眼便看到宮殿裡兵荒馬亂的場景。

“殿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