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燕窩給她,笑盈盈地說:“拿去吧。”
萬青說:“你傻啊!李大昌門口圍了那麼多人,你不拿去給他,肅清影響?”
史懷遠金牙一亮,說:“是啊,算你說對了這一回。”
他拿著燕窩,趕緊往李大昌那裡跑。跑到李大昌門口,扒開人群,對李大昌說:“誰要你這麼做的,呃?搞得……大家散了吧,都散了吧。”
萬青馬上把燕窩拿走了。
史懷遠說:“哎哎,你還沒有謝我呢!”
穀桂花來了,笑著說:“謝你個黃金牙,還是謝你那棵白銀牙?物歸原主,還謝啊謝的。”
萬青一進楊蘭家,羅喜就笑著說:“我們剛剛知道這事,你就拿了回來。真行啊你!”
應穀聲說:“你們倆也真是……再記住啊,在行善之際,彆毀了自己。”
楊蘭欣然地笑著說:“喲,你也是這個意思啊。萬青,你的那句‘仁者必有勇’的話,是哪個老祖宗說的?”
萬青嘿嘿一笑,“《四書》上說的。”
大家都笑了。
葉凡給萬青端上了飯和菜,說:“快吃,萬青。今天又讓你……”
羅喜忙說:“讓她‘英雄豪傑’了一番,出了口氣。對吧?”
萬青燦然一笑,幽默地說:“哪啊,還沒有等我‘豪傑’,他們就同意還了。”
又是一陣開心的笑聲。
萬青家裡。一會兒鞋子就發完了。何莉捧著鞋子看了又看,摸著鞋麵說:“啊,這是帆布做的,真紮實。”
又摸摸鞋底說:“真好。”眼裡閃著感動的淚花,把鞋緊緊地揣在懷裡。
然後問正向她走來的劉春芳:“你的鞋呢?你沒有去領啊?”
劉春芳興奮地說:“領了,早領了!我把它放在枕頭底下了。哼哼,我回去給我弟弟穿的。”
何莉說:“我也是。”
其它班的學生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他們說:“你們好幸運啊!明兒我們也來讀這個班。”
萬青回來,看見屋子裡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寬慰地笑了。
不一會,金山峰來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萬老師,好象,好象還差兩雙啊?”
萬青一笑,問:“差誰的?”
“一個是高采森,他腳大,沒他的碼子。一個是何三寶,他說他不要。他說,誰說學生就應該穿老師買的鞋。”
萬青興奮地說:“是嗎?就衝他這句話,也該獎勵他一雙鞋。”
然後拿出錢,說:“你按他們的鞋碼,跟他們一人買一雙吧。”
金山峰後退著說:“老師,這不合適吧?這,這讓您太……”
“哎,一視同仁吧。你不去,不是要我自己去嗎?怎麼,跟老師幫幫忙,不願意啊?”
金山峰隻好接過錢。
萬青笑了:“去吧。”
過了幾天,萬青看見有的同學仍然打著赤腳,有的同學依然穿著破鞋,在雪地裡走著。
她找來金山峰問:“你的鞋都發下去了嗎?”
金山峰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發了,全發了。我明白老師的意思,是不是看見有的同學沒穿啊,那是他們都留給他們的家人了。”
萬青憂鬱地想了好幾天。然後在班會上講:“同學們,老師絲毫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想反地,老師還要表陽你們。你們得到鞋後,首先想到的是你們的家人。這種先人後己的精神,是極其優秀的品質!
我也反複地想過,就憑這幾雙鞋,是不能滿足這麼多人的需要的。而且,你們所需要的也不僅僅是鞋,你們還需要更多的東西!怪不得老祖宗告訴我們,‘救急不救貧’。是的,我現在明白了,拯救貧窮不如拯救心靈。
奮鬥啊,同學們!奮鬥是萬物之父,勇氣是逆境之光。我們隻有努力奮鬥,才能擺脫貧困,才能擺脫苦難。主宰我們命運的,是我們自己,主宰我們自己的,是我們的意誌!如果沒有偉大的意誌力,我們什麼都不能改變。同學們,奮發圖強吧,為了我們的國家,為了我們的民族,為了我們的家人!”
這一席感慨發自肺腑,這一番鼓動會使人一輩子受用。
飄飛的大雪一下就是半個多月。冰封的雪地,給人純潔的幻想;沉寂的大山,給人無限的力量。
這天,查完了就寢情況後,萬青回家路過操場時,她想多感受一下這山中雪地夜色的空曠、沉寂與神密,在操場中慢慢地踱著。
忽然一個黑影在前麵不遠處一晃而過,她抻了抻眼睛,再仔細看看,那黑影居然不見了。
她覺得有些蹊蹺,於是退到宿舍大門口內,觀看著。一會,那黑影又出現了,並往鎮上急急地走去。
那是誰呢?她看不出來。一會,從宿舍側邊又走出一個人來,而且就從她門前走過。她一看,嚇了一跳,竟是何莉。那麼,剛才的那黑影就是丁楚根嗎?她不敢確定。這寒天冷凍的,他們往哪去,去乾嘛?
出於職責,也出於好奇心,萬青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們。一直到了鎮上一角的一棟房屋邊,搭蓋的一點偏屋前,兩人打開了房門,一起進去了。
萬青愕然。她在屋外踱來踱去,進退兩難。當麵抓吧,多難堪啊,不管吧,又怕出事。
隻聽何莉說:“楚根,我好害怕啊,要是萬老師知道我們倆這樣了,她該有多傷心啊,我們這不是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嗎?”
“沒問題的,這麼久了,她不是也沒能知道嗎?再說,隻要我們倆都考取了,她還有什麼好傷心的。”
何莉仍擔憂地說:“話是這麼說,但是這段日子,我們倆的成績不是都明顯的下降了嗎?”
“努力吧,我相信愛是能戰勝一切的!睡覺吧。”
“嗬嗬嗬……”傳來了倆人的歡笑聲。
萬青凍得瑟縮著,她在雪地裡來來回回地走了無數遍。實在是寒氣透骨,無法忍受,她才怏怏不悅地往回走。
莽莽雪地,空曠無人,萬籟俱靜,靜得直聽到有人追趕聲,頻頻回頭,卻是自己的腳步聲。
這時,她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華宜,她是多麼需要他的溫暖,他的幫助。她想起了高誌民,她想如果有他在,他早就開導我,攙著我離開了。唉!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喃喃地說:我親愛的人啊,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雪比去年美,可惜沒人與我同。
想著想著,兩行清淚,已滾到臉上。
第二天,她找來了金山峰,問:“每天晚上同學們都到齊了嗎?”
“都到齊了。”金山峰不加思索地回答。
“從就寢到天亮嗎?”萬青盯著他問。
“當然啊,老師,哪個會睡到半夜還跑了不成?”
“那麼,丁楚根呢?我每天查房時他都在寢室,他昨天是在寢室裡睡的嗎?”萬青有點生氣了。
“啊,老師,您是說丁楚根啊,他不是您批準的,在外麵租了房子嗎?”
“什麼時候?誰說的?”萬青追問著。
“大約一個多月前吧,丁楚根自己說的啊。”
“確實?”萬青證實著問。
“確實的,老師。”金山峰誠實地點點頭。
金山峰沒有參與,萬青心裡輕鬆了一點,說:“那好,你去吧。順便要劉春芳來一下。”
劉春芳一來,萬青沒好氣地問:“你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
劉春芳低著頭不吭聲。
“你就是這樣幫助你的好同學好朋友的,嗯?紮起把子來對付老師,是嗎?你這是友情重如山,正義丟一旁!明知道她這是不對的,你還加以包庇、隱瞞。你這樣做,你覺得對嗎?”
“不是的,老師,我勸說過的,可是她不聽啊。我想跟您說,但又不敢。一來她說過,如果我跟你說了,她就永遠不理我了。再說,我從頭到尾都不喜歡丁楚根,我又不知道我說了之後會出現什麼狀況?所以就……”
“嗯,你到是吃一塹,長一智了啊。多長時間了?有多少人知道?”
“大約一個多月吧,每天您一查完寢室之後,您一走,她就走了。我想,凡是精心一點的人都會知道的吧。”
“那就沒有什麼議論?”
“要議論也不會當作我的麵議論啊。再說,學習這麼緊張,誰也沒工夫管這些事。”
“好,你走吧,把何莉跟我叫來!”萬青生氣地說。
何莉一來,就哭著說:“老師,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老師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對不對得起你自己。我跟你們講過多少回,這樣的事情吃虧的往往是女孩子。你說,你打算怎麼辦?”
見何莉不回答,萬青說:“你心裡還放不下,是吧?那麼,你回家算了,你家裡那麼困難,又沒錢又沒勞動力。你回去還可以幫幫家裡乾活。”
何莉大哭:“老師,你不能放棄我啊!”
“是你自己放棄你自己的!你看看,這兩次考試成績,你退步了多少,你的總分退步了八十多分啊!考完之後,我找你談話,你敷衍我。你知道,高考中多一分將要多壓過多少人嗎?你還有希望嗎?你的父親久病無醫,你的母親省吃儉用,你的弟妹全都沒讀書,砍材打豬草,供你讀書,你卻在這兒談情說愛。到時候,你怎麼向你的父母交待,你當初不肯嫁給你表哥時的信勢旦旦呢?”
何莉痛哭著。
萬青平靜地說:“我也不逼你,你好好想清楚,作個決定。一個正常的人,做事前都要想想清楚,輕重緩急。高考一完,你談戀愛談到天上去了,也沒人管你,你們為什麼定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談?”
“老師,我好脆弱,我是情不自禁。”
“是的,你們情不自禁。但是誰沒有情,誰沒有愛?誰不喜歡花前月下,甜言蜜語。可是誰能控製住自己,誰就有發展前途,誰就能把握自己的命運。你好好想想,給你二十四小時,你想清楚了再說。”
何莉抽搐著,抹著淚水說:“我想好了,我決定放棄。”
“啊?你放棄什麼?”萬青一驚。
“我決定不談了,我決定好好讀書。老師,我一定會趕上來的。”
“那麼,你要是再脆弱一下,要是再情不自禁一回,可就沒有時間讓你趕了啊!” 萬青不放心地說。
“我知道的。老師,你就相信我吧!”何莉請求著說。
“好啊,我就願意相信你!不然,我乾嘛要找你談話?我完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啊。一過了年,一混就畢業了,我乾嘛要得罪你們,對吧?如果是你剛才所說的那樣,你可以走了。”
下午,萬青在教室裡把丁楚根叫到家裡,她一坐下來就陰沉著臉問:“想想,為什麼叫你?”
丁楚根敏感得很,他知道一天之內,萬老師叫了這麼多人,而且每個談了話回教室的人都會嚴肅地看他一眼,他就知道是為什麼了。可他就是不承認:“我怎麼知道為什麼?”
“你這一個多月以來,你做了些什麼呢?!”萬青引導似地問。
丁楚根裝著馬糊,強硬地回答:“讀書啊,我還能做什麼?”
“好,你可以走了,明天,你就要你的父親來把你領回去!”萬青生氣了。
“不用了,我現在就走!”丁楚根說著,有恃無恐地抬腿就往外走。
“沒有名堂!”萬青氣得厲聲叫道:“你還囂張得不得了啊你,你以為你的學習不錯,就有學校要你了?跟你講清楚,無論你到哪個學校,隻要我把電話一打,說你欺上瞞下,談情說愛,油腔滑調,影響極壞,成績不穩。你看,誰會要你,誰敢要你!你做錯了事拒不承認,還拔腿就走。你走啊!你走到天邊,也隻是一個不可救藥的痞子。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你想逃跑,門都沒有!”
一陣氣勢洶洶的訓斥,丁楚根站住了。
萬青繼續說:“不服氣,是吧?那麼,我把你交到學校,等學校處理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老師是想要學校開除我,置我於死地,對嗎?”丁楚根相當反感地問。
“當然,一個拒不認錯的人,還有活路嗎?”
“你教我怎麼認錯啊,我不就是喜歡她嗎?”丁楚根跺著腳說。
萬青情緒激動地說:“喜歡她就要占有她?喜歡她就要毀滅她的前程?彆人可是她一家人的希望啊!如果她的父母知道了這事,你甘當何罪?你逃,你往哪逃?”
萬青緩了口氣,又說:“好,換句話說,我也喜歡你,我就‘喜歡’學校開除你,我這不也是一種喜歡嗎?如果說世界上的事,都由我們自己的喜好來辦,那麼,還有什麼章程可言,還要校紀校規乾什麼,還要法律乾什麼?”
丁楚根低下了頭。
萬青甩下他走了,故意冷落他,讓他好好反省反省。她去接珍珍到食堂裡去吃飯,然後把珍珍領到楊蘭家去做作業。
下了晚自習,當她把珍珍領回去時,看見丁楚根還站在她家裡。
她冷冷地說:“回去吧,何去何從,你自己看著辦!”
然後對珍珍說:“你去洗漱去,準備睡覺。”
見珍珍走了,丁楚根請求著說:“老師,您,您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的確是錯了。”
“錯在哪兒?”
“錯在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我感到羞愧極了。”丁楚根看著自己的鞋說。
萬青極嚴峻地說:“這事啊,不是我說原諒就原諒的事。聰明人做事,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事可大可小,如果你收手了,沒人追究了,也就過了。如果再因為什麼事情拌動了,你就吃不完兜著走吧。”
丁楚根又惶惑又懊惱地低下了頭。從此,他跟何莉見麵時,就隻默默地望一眼,就各忙各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