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茶館坐落在一處獨一無二的風水寶地。小小的茶館依山傍水,卻並沒有多少客人,再好的景致便也沒了用處。縱使美景如畫,也沒有人願意大老遠地來到遠郊,隻為光顧這一爿小店——喝幾盞茶的錢都抵不過一路上花費的車錢,茶館生意這麼冷清也就理所當然了。
蘇舟呆呆地坐了半天沒有找到可做的事,於是籠了籠寬大的袖子,卷起了賬本開始算賬。雖然不過是屈指可數的幾筆收入,他還是皺著眉頭一臉認真地記錄。茶館裡坐著零星幾人,不過都是附近村莊裡出來耕種的大老爺們兒,累了進來坐一下自斟自飲。茶館裡不提供酒和飲料,幾碗熱茶下了肚,也算是清熱解毒。
裡屋有了動靜。蘇舟低下眼看賬本,儘量不去理會,但是很快他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擲了手中的筆,他扭頭朝著薄薄一道門簾怒氣衝衝地喊:“……蘇小鹿!你給我安分點!!”
——唷。這會兒是真的生氣了。
此刻坐在茶館中雷打不動的大老爺們兒們,本就無心喝茶,他們來茶館無非是看看蘇家兄弟。一來是蘇舟這孩子生得眉目清秀,俊俏得緊,怕是把村裡所有的姑娘推出來也找不到比他還好看的,光是看著就覺得高興;二來是蘇舟還有一個弟弟,小他一歲,這兩兄弟脾氣都挺怪,偏巧還相依為命,看小孩子鬥嘴,大家也都覺得興味盎然。
他們都有意無意地看著。時不時地再斟滿滿一碗清茶,顧不得燙,捧起來就喝,然後和著熱乎乎的茶水偷偷地笑。
“噗、噗噗……”
“咳咳咳……!!”
半晌裡屋安靜了下來,蘇小鹿撩開門簾,表情甚是委屈。
“哥……”
“哼。這時候倒知道叫聲哥了。”蘇舟毒他幾句,扭過頭找方才不知擲到哪裡去的那支筆。蘇小鹿瞪著館裡為數不多的客人,然後在他們匆匆用茶碗遮掩的時候對著蘇舟討好地一笑:“哥啊……”
蘇舟歎了一口氣,扳正了蘇小鹿的臉,然後盯住他的眸子:“說……你小子又做了什麼壞事?!”蘇小鹿不說話,眼睛裡閃過一絲裝腔作勢的絕望。他扒下蘇舟攀在自己臉上的兩隻手,緊緊地握著貼在心口,一臉熱忱和聖潔。
“你的那條床單……”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耳朵就被蘇舟提拉起來。
——抬眼看見的是自家哥哥幾近扭曲的漂亮臉蛋。纖長的眉毛很沒形象地糾結著,眼神凜然。整張臉都氣得發白了。……啊,雖然說本來就很白。蘇舟下手並不重,特彆是對於從小因為而受儘了皮肉之苦的蘇小鹿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但是他依然不敢輕舉妄動。
“……你什麼時候能不闖禍,我死而無憾了。”蘇舟再次歎氣,放下了虐待著蘇小鹿耳朵的手,“剛洗的床單你也有興趣折騰?!蘇小鹿啊你的十六年是不是白活了?!!”想到自己唯一一條完整的床單也歸西了,他又抬起手來忿忿地捶了蘇小鹿一拳。
然而蘇小鹿此刻正在與茶館裡再也憋不住笑意的大老爺們兒們大眼瞪小眼,肩上一沉,蘇舟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捶在了上麵,他才勉強忍住恨意,冷冷地哼了一聲。回頭對著哥哥又是一臉熱忱聖潔的懺悔狀。“實在不行……哥你今天晚上就跟我擠擠嘛。你的床單這麼舊了黑的都洗成白的了……遲早要換的……”
“換你妹的換!!!”
蘇舟的怒吼聲震耳欲聾。茶館裡心不在焉的大老爺們兒嗆得不行。
這麼多年來不容易……這麼多年……大家都不懷好意地抬眼偷偷瞄了一下,然後迅速低頭,改喝茶的喝茶該摳指甲的摳指甲……純良溫和的新一代好青年蘇舟同誌終於也在這社會的影響下墮落了。爆粗口的風度,倒也真是個爺們兒。
“哥你注意影響……”蘇小鹿抽著鼻子,一邊縮成一團假惺惺地揩淚,一邊朝著廳堂指指點點。那純潔的小爪子往大哥身上一搭,明顯感覺爪下的人顫了顫。“說起來這麼大熱天兒的……哥你穿這身真的不熱麼。”鼻翼停止翕動,一爪子又伸向蘇舟的領口。嘖嘖,這爺爺輩兒傳下來的漢服也跟那床單一樣快洗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