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舟八歲的時候，蘇小鹿被素未蒙麵的祖母送過來，祖母用圍巾裹著臉，露在外麵的眼睛閃著嫌惡的光芒。祖母匆匆地離開了，揪著媽媽的衣角站在一旁的蘇舟冷冷地指著蘇小鹿問是誰，媽媽用圍裙擦擦眼睛，然後故作歡快地俯下身來揉亂蘇舟的頭發，俏皮地眨幾下紅腫的眼睛。

“是你可愛的弟弟。”

她這麼說。蘇小鹿臉上討好的笑容僵住了，他低下頭來扯著衣服的下擺。

蘇舟聽了媽媽的話，才板著一張臉去拉弟弟的手；蘇小鹿縮了一下，還是順從地伸出了手。兩個孩子靜默地坐在地板上。

弟弟因為陌生而瑟縮著，哥哥冷著一張臉——那的確不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表情。但是很快蘇舟的心還是塌陷了，他抬頭定定地看著弟弟：“我是你哥哥哦。”

哥哥的臉真好看。蘇小鹿點點頭，哭了出來。

彼時蘇小鹿隻有六歲，卻沒有得到應得的歡樂童年，沒有琳琅滿目的玩具也沒有彆的玩伴。更為可悲的是，已經被拋棄了兩次，像是不怎麼討喜的物件，這個人可以脫手給那個人，那個人亦可以再次脫手。除了哥哥和媽媽，他再也不願意接近任何人。

……後來是媽媽的葬禮，十五歲的蘇舟牽著十三歲的他披著蒼白的壽衣穿行於人群中。蘇舟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顫抖著的手緊緊地攥著他的。他的肌膚蒼白得幾近透明。

“不許哭。”蘇舟這麼對他說。惡狠狠的。

然後這個即將背負起整個家庭的哥哥，緊緊地揪住挺拔少年的衣衫，任憑眼淚浸濕做工粗糙的壽衣。溫暖潮濕。

“這一次讓我哭……”

蘇小鹿站在那裡，有些麻木。

的確是擠不出眼淚來。七年裡不斷磨礪的淚腺已經收放自如，在這個時候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睛。睫毛撲朔，眼淚卻沒有垂下。

“好。”他從背後擁住他。

月色朦朧的下半夜，蘇舟突然驚醒了，吃力地支起身子，蘇小鹿仍然觸著自己耳垂的手滑落下來，軟軟地掛著。單薄的睡衣已經被汗水浸濕，因為摩擦而下滑，幾顆不耐用的扣子崩落下來。下一秒他還來不及反應，蘇小鹿的臉頰就貼了上來，這一次確實是肌膚相親。濕濡的、滾燙的後背，和清涼的麵頰，意外的貼合。

像小時候一樣纏人。

“哥……這麼早就醒了……？？”蘇小鹿狡黠地一笑，跪坐起來環住他的腰。

“看月亮。”

蘇舟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