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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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月宗在極北苦寒之地。
每到臘月隆冬,虞枝便是套上再厚的鬥篷都擋不住那徹骨的寒意。
冒著熱氣的廚房裡,虞枝搓了搓指頭,將桌上擺著的食盒逐一收進了煙羅袋裡。
收到最後一提時,虞枝頓了頓,而後將煙羅袋在腰間彆好,伸手提起了最後的食盒。
“郭伯伯,我上山去啦,今天辛苦您了,纏著您給我做了那樣繁複的糕點。”虞枝眉眼彎起,笑起來時,露出半顆尖尖的虎牙。
廚房裡,郭衡陽放下了手中的大勺,他有些擔憂地望向虞枝的方向,“枝枝呀,今兒冷得厲害,不然還是我去送飯吧。你從小……”
虞枝看著郭衡陽,聲音裡都帶著笑,“郭伯伯,我去吧,師父下山前,我答應了他呢,日日上山給師姐師兄們送飯,也算是鍛煉自己了。”
郭衡陽看著虞枝,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那你快去快回,鍋裡溫著你最愛吃的奶羹,等你回來吃。”
話雖這樣說,郭衡陽臉上的擔憂神色仍舊濃重得如同化不開的墨。
“行。”虞枝的目光微微向上,落在了郭衡陽的頭頂,聲音更加清亮,“多謝郭伯伯。”
在虞枝的眼睛裡,郭衡陽腦袋上的數字從八十緩緩跳到了八十五。
虞枝收回了落在郭衡陽頭頂的視線,頂著風雪往山上走。
這條往鎖妖塔去的路有些崎嶇。畢竟離月宗的弟子,上山通常禦劍而行,隻有虞枝是沿著山石頂著風雪,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隻因為她如今還不能熟練地掌握禦劍飛行的技巧。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並非土著而是穿越而來的人,虞枝對於修煉這件事兒,似乎仍舊是一竅不通。
虞枝穿越而來的時候,這具身體還是個奶娃娃。
她沒來得及哭上一聲半聲的,就叫離月宗的副宗主撿了回去。
一轉十八年,當年的副宗主已經成了離月宗的宗主,而虞枝的修為長進……寥寥無幾。
當年撿回虞枝的人,也就是如今的離月宗宗主,不止一次歎息過,虞枝的根骨實在太差了,按照離月宗篩選徒弟的要求,她連記名弟子都當不了。
但是,誰讓宗主老人家喜歡虞枝呢。雖說虞枝根骨極差,他仍是在虞枝十歲那年,將人收做徒弟。
虞枝當然知道離月宗宗主喜歡自己,且不是憑空猜測。
就像先前她能看見郭衡陽頭頂上的數字一樣,虞枝也能夠看到離月宗宗主腦袋上的數字。
數字是九十七,隻差三個數,便是一百。
更準確地說,虞枝可以看到所有人頭頂都頂著一個數字。
那是旁人對她的好感度。
沒錯,虞枝雖說在這個神魔仙妖共存的修仙世界根骨平平,卻有著一個旁人沒有的能力,那便是看到麵前的人對自己的好感。
憑著這個,虞枝輕而易舉混成了離月宗最受寵的小師妹。
半個月前,有三位長老雲遊數十年,終於回了離月宗。
他們回來後,便領著一眾內門弟子上了後山鎖妖塔,聽說是要將這些年降服的妖怪都關進去。
而這也是虞枝攬下送飯活計的原因。
她對那些妖怪不妖怪的不感興趣,隻是那三位長老先前與虞枝沒什麼接觸,對她的好感自然是明晃晃的零。
甚至有一位極為嚴苛的長老,對虞枝的好感是負一。
虞枝痛定思痛,決定每日上山給他們送飯,刷一刷好感度。
通過這小半個月的努力,三位長老對虞枝的好感總算勉強到了及格線。
……
山風卷著殘雪迎麵而來。
眼前被風雪迷住,這叫虞枝有些看不清路。
一個趔趄,虞枝的身子晃了兩晃。
好在她反應迅速,高高抬起手上拎著的食盒——人雖是跪在了山石上,食盒卻是沒什麼事兒。
衣服沁了雪,冷意順著皮膚往骨頭裡鑽。
虞枝吸了一口涼氣,顧不上疼,提著食盒站起身,步子加快了不少。
蒙頭又走了一刻多鐘,便見到了鎖妖塔的塔頂。
遠遠地,虞枝便瞧見一個披著黑色大氅的少年站在鎖妖塔前,翹首盼著。
虞枝揮了揮手,那少年便飛奔而來,臉上帶著笑,“小師妹,我還在想,你今日晚了些。”
虞枝抬了抬手上的食盒,又低頭示意麵前的人去解她腰間的煙羅袋。“總不會叫知禮師兄餓著的,快提著去給大家分了吧,今日廚房做了粉蒸肉,那可是郭伯伯的拿手菜,得叫三位長老嘗嘗。”
“你啊。”祝知禮搖了搖頭,將虞枝手上的餐盒接了過來,他視線微微下垂,落在了虞枝叫雪浸透的衣服上,“衣服怎麼全濕了?”祝知禮的聲音有兩分緊張,“可是路上摔著了?”
虞枝搖了搖頭,正要說話時,餘光瞥見祝知禮腦袋上的數字跳了跳,從原先的八十九,跳到了九十。
祝知禮的注意力全在虞枝的腿上,自然沒有注意到她的停頓,“先進去吧,外麵風雪大,讓滿慈替你瞧瞧,有沒有磕破皮。”
何滿慈站在鎖妖塔的塔樓邊,見祝知禮緊緊盯著虞枝,帶了一絲緊張,“阿枝怎麼了?受傷了嗎?”
“滿慈師姐!”虞枝同何滿慈的感情極好,見到師姐自然是跑向了她,“我沒什麼事,來的路上摔了一跤——”
虞枝頓了頓,話音一轉,湊到了何滿慈身邊,小聲道,“我特意央著郭伯伯給師姐做了紅豆糕,沒放到煙羅袋裡呢,味道半點兒沒變,師姐可以留著慢慢吃。”
何滿慈低頭去看虞枝衣服上的臟汙,聽到她的話,抬起頭,眉眼溫和,“你啊,當各個都同你一樣是小饞貓不成?先和我進來,將濕透的衣服換了,免得回頭骨頭都被凍壞了。”
虞枝吐了吐舌頭,沒有再說什麼,有著何滿慈拉著她的手往鎖妖塔旁,他們住著的地方去。
她還不忘回頭看向祝知禮,“知禮師兄,記得叫長老們嘗嘗粉蒸肉。”
何滿慈偏頭看向虞枝,有些無奈,“小饞貓,還真是句句離不得吃。”
卷起褲子,虞枝的膝蓋上有些紅。
何滿慈蹲下身,替虞枝塗過藥後,又給她拿了一身乾淨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