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我與你之間從來是隔著萬水千山的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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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將華商晨從回憶裡拉離的是一陣巨響。她快速地將視線轉向坐在一旁的趙權，以及座椅下被摔得四零八落的手機零件。趙權一臉震怒的表情讓華商晨感到陌生，看來他與洪理事的談話並不愉快。她伸出手想拍拍他的後背，可是手放在半空又頓在了那裡。她可以料想趙權的反應，今天她並不想再為難自己。

“今天的事情是洪理事安排的，我知道。”

在華商晨以為兩人的沉默要延續到整個車程結束時，趙權突然悶著頭說出了一句話。可是這句話，她並不知如何回應，隻能破天荒地扮演著兩人間沉默者的位置。

“隻是你居然能來，我也很意外。這個時候跟我劃清界限的人數不勝數，不差你一個。”

趙權一句話不鹹不淡地話，輕易地就說出了口，華商晨卻一陣心涼。這幾日，時不時有幾個平日裡與趙權交好的二線明星以這次的事件接受專訪，內容大多是落井下石的。她知道應該理解他現在眾叛親離的防衛。但這世界的人誰都可以嘲笑自己的虛偽和世故，唯獨趙權不行。他，也許是華商晨整個心裡唯一捍守的淨土，不管這個世界和身處這個世界的自己是多麼黑暗，唯獨趙權這個名字是她傾盡所有的力量去照亮的角落。

“趙權，這麼多年了，我在你……心裡，是這樣的？”

過了半響，華商晨才恍惚地吐出一句話。她說話的時候一向優雅清亮，極少有這般吐咽的。趙權一時失語，這才回頭望了她一眼，表情盡是悲切。趙權不知如何回答，可是華商晨似乎也沒想讓他回答，馬上接下了話茬。

“趙權，這幾年我無所不用其極地緊跟著你，你一直隻當我是跟你虛耗著。你一直認為我是用和你的緋聞製造話題。可是，趙權，你當然知道不是這樣。聰明如你何曾被這樣的假象所欺騙，隻有你認為我是虛意以對，你才能放下心來敷衍我。”

這是第一次，華商晨對自己嚴辭以對，趙權覺得陌生。從她與華商晨認識的第一天她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堂堂的電影世家，從一出身就帶著明星的光環。祖父是國家電影起步初期的開拓者，其拍攝的作品全國皆知；她的父親也繼承的衣缽，以極年輕的身份成為了一名屢屢斬獲國際大獎的導演，其身份地位在電影界都是眾人皆知的，到了中年又榮升為國家影視協會會長，成為全國影視圈的掌舵人，圈子裡的人大多都要看其臉色行事的。出自這樣赫赫有名的家庭，華商晨從小在圈子裡的大人物的關注下長大，當她有了要成為演員的想法後，不用他父親出麵，一乾叔叔伯伯也出盡心力為她鋪路了。華商晨十多歲就已經主演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到與趙權的合作的那一年，她已經是擁有大批粉絲的明星。那個時候的華商晨依然是一副被溺在蜜罐子裡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公主，但是誰也不敢跟她紅臉，生怕得罪了她。

趙權那時是一個剛出校門的無名小卒，剛得知對戲的演員是華商晨時，公司的經紀人就提醒了他，對她隻能聽之任之。他並不與他人一般極力討好華商晨，也並不吐露鋒芒地與其作對，隻是本本分分地演好自己的處女作。不知是因為趙權這樣冷淡的態度，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華商晨對趙權反倒是不同於常人。趙權本以為這般井水不犯河水的也當是能夠平安度過拍攝期的。直到那一天，華商晨在趙權與其他演員對戲的時候，翻看了他的手機。趙權這才跟她鬧翻了臉，還當著眾人的麵數落了她平日的飛揚跋扈的作風。這事情一時鬧得圈子裡人盡皆知，大多擔心趙權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要被封殺了。經紀公司也想著這事鬧到這個地步算是完了，趙權也甭想繼續在圈子混進去了。哪知幾日後華商晨卻若無其事地回了片場，還姿態極低地跟平日裡得罪的工作人員示好。單單又請了趙權出來吃飯，經紀人當是鴻門宴，也跟著趙權一起列席，沒想到華商晨居然跟趙權道歉了，還轉達了父親對他的謝意，說是平日裡自己太忙疏於管教，縱容了華商晨的性子，多虧了趙權的直言。事件鬧到這裡，卻以一個大家都料想不到的反轉結局結束了。從此後大家對趙權也是極為禮待的，他自己也是萬分慶倖的，他慶倖華商晨幸而沒有發現佳仁的存在。

那之後的這麼些年，華商晨一直曖昧不明的姿態站在趙權身邊，對外界的猜測，趙權一向是否認，但是誰也知道這個是非不明的圈子，誰的話也不是那麼輕易能被信任的。但是兩家經紀公司也樂得見兩人的傳聞滿天飛，隻是到了近期，華商晨越來越露骨地炒作才讓趙權這邊動了氣。趙權偶爾也想深究華商晨的目的，最後卻寧願用娛樂園最常見的想法去解釋華商晨的做法，他無力再承擔任何人的情深，也回應不了任何人的期盼。今天華商晨卻一語道破了屬於兩個人的禁忌秘密。

“我隻當你是朋友，你一直知道的。”

趙權見華商晨一臉坦然，終是不忍再說出殘忍的話，退到了最後的底線。

“朋友。這是你唯一能給我的定位，對啊，我一直知道的。”華商晨像是脫了力氣，整個緊繃的神經都軟了下來。她悲鬱地說出幾句話，聲音極小到像是自言自語。“我何苦將你最後的底線都捅破，把自己弄得這樣的狼狽不堪。”

“商晨，勉強不來的，不如我們都放了自己。”

趙權不知道自己是對著誰說這句話，是坐在一旁視線早就放在窗外的華商晨，還是依然執念著的自己。

他的話一落音，本就全身無力卻依然掐著要自己保持最後尊嚴的華商晨還是把持不住。不想被趙權看到此刻的自己，她隻能側過臉望著窗外。保姆車遇到紅燈，剛好停在人行道前，大概是因為週末的原因，人行道上人潮洶湧，其中一對年輕的情侶最為醒目，穿著普通情侶裝的他們緊緊地握著手，半跑著從人行道上走過，臉上張揚著的幸福笑容，像是伏天正午裡的太陽，照在此刻的華商晨眼裡，讓眼睛酸疼得流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