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隱秘的、晦暗的聲音,一聲一聲幾乎與席妄的腳步同步。
席妄猝然渾身一冷,危機感如電流般流竄全身。
他抖著手,試圖掏出鑰匙,卻手指一鬆“嘩啦”落在地上。
席妄立刻想蹲下身去撿,時文進動作比他更快,搶先撿起來笑意盈盈的遞給他。
看著時文進的笑容,席妄呼吸深深,努力幾次,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小小聲道謝:“謝、謝謝……”
“哢嚓——”
大門打開了,席妄盯著門把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很久之後他還是放棄了把時文進關在門外的念頭。
“老師,家裡沒有多餘的鞋……”
他又開始發出小動物般,似乎想恐嚇走敵人的細微聲,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時文進堂而皇之的走進屋子,眼神環顧四周:“席同學是一個人住嗎?這麼偏的房子,會不會顯得冷清。”
“老師那裡還有空房間,你要不要搬過來?”
他低下頭,成年人的高度落下如高山般的壓力,籠罩下令人怯怯的陰影。
席妄蠕動著唇瓣,在房門發出響動的一瞬間,直接竄了出去。
“阿九!”
他一把撲到阿九懷裡,利索的躲到他的身後,緊張得咬著指尖。
祝九把著房門,淡淡的青色經脈蜿蜒在手背,他神情淡漠,一把關上門與時文進對視。
“有事?”他神色淡淡,言語很不客氣。
時文進隻覺得在那雙鳳眸下寒毛直豎,雞皮疙瘩一片一片起來,強烈的危機感席上心頭。
他就像是一隻肮臟的老鼠,在燈光下無處遁形。
恍惚間,一雙危險的眼睛居高臨下的盯著他。
——你被盯上了。
但片刻,他扯開笑容:“這是祝同學吧,席同學聊到過你,看來今晚我們要一起過年了。”
時文進挑了下眉,隻這個動作,就令他汗濕衣背,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
祝九目露審視,目光衡量般上下掃過,隨即麵無表情的淡淡應聲。
“嗯。”
祝九都默認了,席妄才不會把他趕出去。
但是席妄還是覺得委屈,撅著嘴剁雞肉,把案板剁得“梆梆”響,似乎這樣能給他帶來勇氣。
正剁著菜,一隻手從斜裡伸過來。
席妄瞪圓了眸子,驚惶的轉過頭,差點與站在身後的男人撞在一起。
時文進傾身,雙手繞過他握住他拿刀的手,言語曖/昧:“老師幫席同學剁菜吧。”
“我的手藝應該還不錯。”
他說話時,身上的香水味撲麵而來,席妄屏住呼吸,一個矮身利索的從胳膊下竄出。
也不管禮不禮貌,他直接關上廚房的大門,聲音穿過大門顯得悶悶的,伴隨“哢嚓”一聲直接落了鎖。
“那、那就交給老師了。”
時文進:……
恨恨的剁菜聲被廚房大門關在裡麵,席妄躲到祝九身邊,明顯鬆了口氣。
祝九垂眸看著他滿臉劫後餘生,淡淡的問:“你讓他一個人做,就不怕他給我們下毒?”
席妄鬆懈的這一口氣瞬間提了起來,他立刻意識到了這件事,滿臉認真的竄起來:“對哦!”
他要去監督!
但是、但是QAQ。
席妄一時間糾結不定,祝九一把卡住他的肩膀把人撈下來,腦袋按在腿上。
他垂著眸子,手覆在席妄的耳朵上,淡聲輕哄:“就這樣,彆去。”
笨。
“……”
席妄支吾幾聲,最終紅著臉一把埋進祝九的小腹,被溫暖的厚外套攏住了腦袋。
是膝、膝枕www。
席妄枕著柔軟的膝枕,在祝九溫暖的氣息中逐漸睡了過去。
等他迷迷糊糊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客廳裡沒有開燈,黑黝黝的光線從外麵斜進幾縷天光,昏暗的雲飄飄搖搖,黑與夕陽交融,呈現出難得一見的醺色黃昏。
“唔?已經天黑了嗎……”席妄嗓音含糊,被枕了一下午的祝九抬眸,鳳眸淡掃,“嗯”了一聲。
時文進在自由發揮下,做出了九菜一湯,擺得桌子都要放不下了。
席妄看到的時候險些以自己沒有睡醒,驚訝的張大嘴巴,遲疑的看了眼時老師,再看了看桌子。
一個人做了年夜飯,按理怨氣應該比鬼還大的時文進像是文雅的小媳婦第一次來到婆婆家,含蓄的露出一個笑容:“飯好了,快來吃飯吧。”
席妄一時間,連動筷子都不敢。
他哆哆嗦嗦的坐下來,抓著筷子眼神亂轉,一時間不知道什麼能吃。
就在這時,一筷子菜被祝九夾在碗裡。
他神色淡淡,卻叫人分外安心:“吃吧!”
席妄立刻如赦大獲般埋頭苦吃。
時文進眸色幽幽,語氣意味不明:“真令人嫉妒啊。”
“席同學對你可真信任,想和喜歡的人一起過年,他是這麼和我說的呢。”
“那麼,祝同學,你又是怎麼回事呢?我聽人說,你已經很久沒有去學校裡,除了家裡有錢……這似乎也不屬於是自己的閃光點吧?”
時文進語氣怪異,話語直指祝九。
祝九神色淡漠,一點不為其所擾,一門心思給席妄夾菜。
席妄想抬頭反駁,他筷尖一點,又催得席妄埋下頭繼續吃。
時文進幾番挑釁都不成效果,他咬牙切齒,陰戾戾的目光格外凶狠。
幾乎要將祝九生吞活剝。
吃完飯,祝九攏著袖子,這才第一次開口:“席妄,去洗下碗。”
席妄本能站起身:“哦,好!”
被時文進一把按下,時文進麵皮抽搐,端得一副彬彬有禮的好樣貌:“我去吧。”
時文進洗完碗,祝九又攏著厚外套,慢條斯理的說:“席妄,我們出去看煙花。”
他語氣淡淡,卻像是在時文進脖子上栓了一條繩。
他要洗碗,時文進就得主動去洗,他要出去,時文進也隻能主動跟著出去。
席妄對出去看煙花這件事抱有很大的熱情,他回屋子裡翻出之前買的仙女棒,興奮得雙眼發亮。
臉紅撲撲的被圍巾圍著,祝九的手指繞著圍巾,再戴到席妄的脖子上。
席妄微低下頭,感受到手指在脖間穿梭,悄悄紅了臉。
“阿九,我們去放煙花吧!”
他抬起頭,雙眼發亮。
祝九似乎笑了一下:“小孩子。”
席妄才不管像不像小孩子,和阿九一起過年,他才不要裝成熟的大人!
席妄與祝九手牽著手,他帶著他穿過小巷,走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上,走到寬闊的廣場上。
熱鬨的廣場到處都擠滿了人不知道哪裡放的衝天炮,“咻”直衝上天,在天上炸開炫麗的色彩。
席妄抬起頭,頭頂接二連三的煙花在空中綻放,他的瞳孔倒影著璀璨的花朵,燃燒的末點如流星般四散墜落。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人,祝九抬頭看著天空,白皙的臉上斑駁著閃動的火光。
光影在麵上斑駁,在轉瞬間熄滅又在轉瞬間亮起。
席妄不知不覺露出了笑容,他唇角微彎,天真無暇的笑容在臉上綻放。
那一瞬間,他看著祝九的眼睛裡,溢滿了漫天遍野的星光,那滿載情意的眼眸,承載著情愫的眼眸沉澱著最絢麗不過的色彩。
席妄在心裡許願:年年歲歲,歲歲年年,希望阿九一直在我的身邊。
對著流星,也對著祝九。
在對上祝九眼神的那一刻,席妄心臟撲通一跳,他麵色醺紅,像是醉倒在名為祝九的深淵。
在祝九逐漸靠近的過程中,他腦袋暈乎,被一隻大掌托住後腦。
滴答滴答的鐘表轉動聲在耳邊流動,席妄一時間忘卻了時間,他隻懵懂的與祝九對視。
在撲通炸開的煙花下,祝九將外套攏在他的頭頂,蠕動著唇,輕聲開口: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阿九。”席妄恍恍惚惚的重複,溫熱的指腹擦過耳垂。
祝九似乎笑了,短促的一聲,又像是輕歎。
“晚安,席妄。”
“晚……?”
席妄話還沒說話,他猝然身子一軟,倒在了祝九的懷裡,攏在頭頂的外套赫然化作一張大網,將他全然包裹。
祝九抬眸,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四周嘈雜的人群已經消失,煙花轉瞬消散,一切歸於虛無的安靜。
時文進就站在祝九的麵前,他滿目驚恐。
下一瞬,轉身就跑。
沒跑出兩步,巨大的威壓在一瞬間如洪水傾瀉,無法形容的恐怖籠罩在頭頂,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旋風般在腦海盤旋……
時文進無法形容這一刻的痛苦,他隻能倒在地上,像是一尊摔碎的瓷器,抱著腦袋瘋狂尖叫。
“啊啊啊啊啊!”
他不停的在地麵掙紮、蠕動……
像是一個瘋子,不停的用腦袋撞擊地麵。
難以形容,無法分解的絮語在耳邊絮絮,他手指深深陷入地磚,鮮血從指尖滾滾溢出。
一團陰影靠近,時文進抬頭,祝九將人橫抱,甚至嫌棄的伸手捂住懷中人的耳朵,眼中無視一切的淡漠並不將他放在眼中。
隻要他一個念頭,時文進就得死。
“彆殺我,彆殺我……”時文進太害怕了,他終於意識到祝九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
他恐懼得涕泗橫流,瘋狂求饒,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
“殺了我也不能結束這一切,這是開始,還有好多好多的世界……好多好多……”
“夢夢,救救我,救救我,我是為你而來,我是來愛你的啊!”
時文進伸出手,裝得深情款款,帶血的手試圖去拉扯席妄的衣角,被一腳踹翻在地。
他便就著這個姿勢,哈哈大笑起來。
“祝九,你救得了這個,救不了另一個,這隻是個開荒副本,還有好多已經開荒完的……”
“有多少呢,我想想,民國、星際、獸世……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