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福暗語說東宮
晉王治誘言為儲位
窗外傳來陣陣鳥鳴,婉轉妙音似能洗淨心靈,武媚緩緩睜開雙眼,雕花床梁上掛著鎏金雙蛾紋銀薰球,輕煙從鏤空處氤氳外浮,清淡的草木味道是她平日裡常用的,隔著輕薄的白紗幃帳能看見牆上掛著自己畫的綠竹,此處是她的寢室。
武媚再度闔眼捫心暗問自己是怎麼回到住處的,想了半天腦中仍是一鍋糊塗。
“燕兒——”
房門嘎吱一開,傳來的是個有些陌生的男音,“才人姐姐,您終於醒了。”
武媚霎時清醒過來,她陡然睜開雙眼,隻見一個內侍模樣的少年正侍立在床邊,他的臉武媚見過讓她稍稍鬆了口氣,“高延,你怎麼在這兒。”
高延原本是甘露殿書房打雜的,和武媚的關係還算不錯,他剛想開口又有一人奪門而入,這回是武媚的陪嫁侍女燕兒,她見了高延好似貓兒炸了毛,“小姐的寢室你怎麼能隨便進,趕快出去!”
高延卻是一副潑皮猢猻樣,他眼珠一轉,“才人姐姐剛才喊我,我怎麼不能進來了。”
“小姐剛才喚的是燕兒,你彆裝瘋賣傻。”
“我高延小字延兒,怎麼,不準人有小字了,在書房的時候才人姐姐就喊我延兒,我一聽到這個調兒便滾進來了。”
他口齒伶俐,燕兒也是不甘示弱,口舌之爭越來越激烈,直到武媚靠著床架子輕咳了幾聲,貓猴大戰方才暫停。
武媚打量著高延,“高延,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高延笑嘻嘻地說道,“我被換出書房後便在內侍省等著分配新差事,原本和我一起的那些人多半被派去各個妃嬪宮裡當管事內侍,我便自告奮勇要來姐姐這裡當差,上麵的人就一口答應了。”
武媚挑眉一笑,“我這兒是偏宮冷院,彆人都躲的遠遠的,你一自薦倒是省去他們不少麻煩,隻怕你將來後悔。”
高延一仰頭,拿出了萬夫莫擋的氣勢,“才人姐姐在書房就對我很好,不想來的那叫有眼不識金鑲玉,後悔兩字留給彆人吞去吧。”他見武媚一副洞悉一切的神情,訕訕笑道,“其實我在書房很少能偷懶,想過幾日悠閒日子,反正月例俸銀一個子兒不少,嘿嘿。”
屋門口傳來如意的聲音,“高延,我剛想誇你,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坐到床邊細細瞧著武媚,“姐姐總算醒了,姐姐這一睡便是十二個時辰。”
武媚微笑道,“怪不得感覺餓的慌。”
高延和燕兒同時往屋外衝去,邊走邊推推攘攘,首先回到屋裡的卻是高延一人,他端著個盤子說道,“這粥不錯,才人姐姐先吃些墊墊底,我已經讓人去廚房拿些新鮮小菜來,一會兒就到。”
跟在他身後回到屋裡的燕兒則是哭喪著臉插不上話。
武媚接過他的粥剛要往嘴裡送,高延滿臉真誠望著她,“才人姐姐,您剛睡醒,身子一定乏力,要不要我喂您。”
武媚愣了兩秒,噗的笑出了聲,“你這鬼精靈,在甘露殿時往來妃嬪不少,我怎麼不記得你嘴有那麼甜。”
高延晃了晃腦袋,“對著那些個濃妝豔抹的我怎麼說的出來,哪像才人姐姐,秀自天成,由內而外……”
武媚見他大有唱出一台戲的趨勢,趕忙出言打斷,“好了,好了,你願意跟著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往後在院子裡可以隨意些,出了院子這麼說話可不行。”
高延正色一揖,“武才人儘管放心,我高延雖然年紀小,在聖上的書房已經待了一年有餘,對這宮裡的規矩一清二楚。”
他此話不假,武媚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燕兒是我一直叫貫了的,現在這樣容易搞混,”她摸著下巴稍一琢磨,“不如給你改個名,往後你就叫高延福吧。”
高延福又恢複了那副嬉笑麵皮,“多謝才人姐姐賜名,從今往後我便是福兒。”
武媚正在吃粥,屋裡的幾個人也都尋了椅子坐下,福兒接著說道,“才人姐姐,你睡著的這段時間宮裡可是翻天覆地,太子被拘禁了,東宮整個被封了。”
武媚話聲淡然,“你可知道為何緣故。”
“不清楚,不過我聽說昨日前往東宮的侍衛超過萬人,現在太子被關押在右領軍府什麼人都不讓見,我猜太子定是壞事了。”
武媚稍一抬眸望著福兒,“你小子倒是敢猜。”
福兒嘿嘿笑道,“我在書房這一年多可不是白乾的,年初的時候出了那事,聖上都沒把太子怎麼樣,能比那還嚴重的隻能是……”
他嘴形一比劃並未出聲,武媚瞧了如意一眼,她正悵然若失,那事自然是指孌童稱心,這回則是謀逆。武媚撫上如意的肩,她才回過神來,“姐姐,我沒事。”
福兒接過武媚手裡的空碗,“柳姐姐彆擔心,這不乾咱們的事,我出去看看小菜送來了沒。“說罷他端著盤子往外走去。
武媚在侍女們的伺候下更衣洗漱,昨日清晨當她聽到太子暴病的消息便覺得其中有詐,同時知道的李治一定也能感覺到,這次李世民拘捕太子並未發生衝突,說明他事先得知了太子屯兵謀反的消息,最大的可能自然是紇乾承基告的密,而為他牽線搭橋的多半是李治。
“燕兒,昨日我是怎麼回來的。”
燕兒正在為她梳頭,“小姐昨日是被掖庭的人用小輿抬回來的,回來的時候還燒著呢,可把我給嚇死了,之後很快有個禦醫過來為您診了脈,說是受了寒又太累了,不過小姐底子好,睡一覺就沒事了。”說著說著燕兒紅了眼圈,“小姐,這後宮哪有妃嬪落水後還熬夜當差的,你這麼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我怎麼跟夫人交代。”
武媚笑了笑,“彆哭,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往後我注意便是了,你動作快些,一會兒我還要去甘露殿。”
“小姐,你才剛醒,就不多歇一日!?”
“既然已經醒了,歇著多沒意思。”
早膳過後,武媚準時前往甘露殿,沿著南海池一路上依舊楊柳垂綠,春花繁盛,怎料到東宮之主在一日之內便成了階下囚,說起來還是自己在推波助瀾,不對,即便沒有自己太子也是必敗無疑,自己這麼做反而化解了衝突,減少了死傷。
武媚自嘲一笑,這算是在給自己開脫麼,如今紇乾承基舉報有功,應該能免除死罪,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而李治能在一日之內將紇乾承基物儘其用,勢力果然不容小窺,正在她拿定主意決定再也不招惹他的時候,小徑前方有個內侍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