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半晌,站起身走到門外。
小院裡的梧桐折下一弧日光,風吹過,顧念忽而想起故去的養父母。
那些沒有王姨娘,也沒有所謂兄長幼妹的日子,他們一家三口安寧美滿。那都是很好很好的日子,可顧念知曉再也回不去。
她站在廊下望著落葉失神,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才從外頭回來便聽說了二妹妹的大喜事,怎也沒人去茶館知會一聲?倒顯得我這個當兄長的冷落了。”
來人正是王姨娘的長子顧明章。
顧念怔然回神,忙回身一福,小心翼翼地說:“大哥哥好。”
頓了頓,又道:“本也是小事,不好麻煩大哥哥記掛的。”
顧明章輕聲一笑,他盤捏著新收來的瑪瑙串,慢慢走到顧念身旁,低聲問:“二妹妹方才在想何事?”
她謹慎地回過身麵對著顧明章,不知為何有些害怕離他這樣近。
清心此刻迎了出來,快聲喊了句大少爺,還不及說下半句,隨即被他抬手揮退。
小院裡隻剩下他們二人,顧念更加局促。
他們並非血親,雖平時也以兄妹相稱,可畢竟相處不長,也很少有獨處的時機,感情自然沒那樣親厚。
雖然顧明章嘴上一口一個妹妹,可行為舉止卻是輕浮,總有意無意要與她親近,顧念與他相對,向來不覺自在。
她略一沉吟,稍稍退了半步,拘謹地望向顧明章,“這幾日睡眠淺,覺著身子重,就想在院子裡曬一會兒太陽。大哥哥有事麼?”
顧明章一時沒答話,隻是專注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顧念被看得心慌,臉上卻還須維持著勉強的淡笑。
過了半晌,顧明章才徐聲道:“真想不到,二妹妹就要出嫁了。”
顧念麵色一滯,猶疑了片刻,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顧明章有意拿她打趣:“怎麼,二妹妹竟瞧不上謝小侯爺?”
她大驚失色,忙否認:“我、我自知配不上他。”
顧明章笑了笑:“這麼說,二妹妹這是還不想嫁人?”
顧念被問中了心思,刹那間抬起頭,唇齒輕動,一時不知該作何應答。
日光下,少女軟嫩的紅唇透著晶瑩之色,那半截瑩白的脖子被照透了那般,透出一層和煦的光。
顧明章不動聲色地壓了壓眸子,心中泛起一絲古怪的念頭。
他自小就清楚得很,他這位毫無血緣的妹妹美貌不可方物,這麼些年他隻可遠看,卻不得親近。
誰知一場稀裡糊塗的萬花宴,顧念轉眼就要嫁人。
思及此,顧明章心中有些不甘。
他轉眸盯著顧念的側顏,心中浮起一絲燥意,忽然低聲道:“念念若是不想嫁,我倒有個法子可賭一賭。”
顧念一時天真,沒多想,喜出望外地轉眸望去,倏地卻撞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心中陡然一驚,下一瞬,顧明章忽而抖起袖口,扣住了她的手腕。
顧明章從來沒喊過她的小名,無論堂前背後都是一聲二妹妹,雖偶爾會透了些叫人不舒服的意味,可顧念並沒多想。
她並不了解顧明章,於她來說,一句兄長,已是他們彼此最親密的牽絆。
而此刻,他曖昧不明的姿態令她害怕。
她忙抽開手,霎時間再不敢追問:“不、不必了,大哥哥。”
她將這稱呼說得格外清晰,步子也不由往後退了退,“方才是我一時糊塗,大哥哥千萬彆當真。”
“你不想聽聽這法子?”顧明章挑了挑眉,再次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腕,朝前一步。
他不待她拒絕,俯身湊在她耳畔低語:“念念可曾想過?你若早有屬意的情郎,你倆情到濃時水到渠成,已非完璧之身,婚事自然得作罷……”
那曖|昧的氣息灑落在她耳畔,顧念如驚弓之鳥,忙倒抽一口冷氣,又怕又怒地掙紮,顧明章卻忽然應勢放開手。
顧念不由往後趔趄了幾步,卻又不敢聲張。
她不待站穩,忍著屈辱的眼淚忙轉身往屋裡跑,一麵高聲道:“清心、清心?你快將大哥哥最愛吃的綠豆酥拿來,是我疏忽了,真該死。”
清心就候在院外不遠,聞言忙快步進了小院,一邊應聲,一邊還跟顧明章笑道:“大少爺快進屋坐,我們姑娘這幾日心事重,實在不怪她,是我的過錯。”
顧明章一拂袖,輕蔑地瞥了眼清心,笑意盈盈地說:“不必,綠豆酥哪兒都能吃。我一會兒要出趟門,二妹妹想明白了自可來東廂,我等著你。”
說話間,顧念已快步奔到了階上,眼角的淚花忍不下去,後背牢牢抵著門,警惕又不安地望著顧明章。
他沒打算再跟她進屋,隻意味不明地露了個笑,隨即闊步離開小院。
清心不知發生何事,忙走上前,關切道:“姑娘,怎麼回事?”
顧念忙抬手拭去淚花,不想讓清心瞧出端倪。
她雖天真,卻不愚蠢,自然知曉顧明章在打什麼主意,卻又因自己明白這位所謂“兄長”的齷齪念頭而心生惡寒。
怎會、怎會?這違背倫常的惡心事令她忍不住生出作嘔的情緒。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忽而想到清心方才那句寬慰的話,若是侯府能成為她的靠山……
不管顧明章有何打算,可顧念清楚,區區顧家,區區一個顧明章,無論他在外有多少狐朋狗友,他們也必然忌憚謝硯,絕不敢妄為。
她暗自思忖片刻,眼眸輕眨,低聲道:“我得讓他知難而退。”
清心不解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