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卿禮跌入地坑被食人蟻瞬間淹沒之時,雲念在那一刹那有些回不過神。
她甚至感知不到自己情緒的波動。
她下意識丟下木劍,隨著他一起跳了下來。
害怕謝卿禮死的恐懼要大過對食人蟻的恐懼,她動用靈力,迎著少年微睜的黑眸,毫不在意身旁擦著她的肩膀穿過的藤蔓。
朝謝卿禮伸出了手。
在跌入食人蟻巨坑的那一刹那,她撲進了謝卿禮的懷中,死死抱住他的腰身。
***
四周明亮,牆壁上嵌著夜明珠,因為常年不見天日,這裡有些陰涼,冷的人汗毛倒立。
雲念轉過身看著坐在角落的少年,將冒著熱氣的瓷杯遞了過去:“來之前裝的,暖暖身子。”
謝卿禮的視線停留了片刻,伸出手接過那杯熱茶。
“多謝雲師姐。”他的聲音很低。
他低垂著眼,本就白皙的肌膚越發蒼白。
一聲歎息落下,雲念蹲了下來。
“雲師姐……”
謝卿禮垂著頭,從她這個角度看,他像是知道做錯了事的孩子,無措又示弱。
她明知不該跟他生氣,可一想起他毫不猶豫推開自己的手,跌入滿是食人蟻的地坑之中,隻覺得魂都要被他嚇沒了。
雲念壓低聲音問:“你為何要跳下去,你可知若那食人蟻不是幻境,你現在連骨頭都不剩了。”
食人蟻是幻境,這點直到他們跳下來生還後才察覺出。
翠竹渡中不僅遍地靈獸,還有數不儘的幻境。
雲念曾聽說過有一種護法藤蔓,曾經被仙門用於布防,隻因這藤蔓殺傷力強大,並且還會製造幻境用以恐嚇敵人,在人慌不擇路逃跑之時將其纏住,吸收成為自己的肥料。
他們今日遇見的藤蔓應當便是這種護法藤蔓,而這食人蟻便是它的幻境。
這藤蔓守護的地方,應當就是他們現在所處之地。
謝卿禮也聽得出來她生氣了。
可為什麼生氣呢?
他實在不懂。
雲念抿唇看他,似是非要他說出個原因。
謝卿禮喉結微動。
他說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若不丟下我,雲師姐會被藤蔓傷到,或許會丟了性命。”
他總是擅長偽裝出無害又純善的模樣。
謝卿禮也以為雲念會如以往般氣消得快。
可她並沒有。
少女的聲音越發冷淡:“那你呢?”
她的反應出乎意料,謝卿禮有些回不過神:“什麼?”
雲念冷聲問:“你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命看的這般輕賤?”
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命看的這般輕賤?
謝卿禮的淡然有一瞬間幾乎裝不下去。
他微微闔眼,好似又看到了那方深不見底的井底。
唯一能看見的就是頭頂上方的一小片日光,和帶著幃帽長身玉立的人。
冷沉的聲音似切冰碎玉:“不過爛命一條,想辦法讓他開口,彆弄死就成。”
爛命一條。
他的頭又疼了起來,壓抑的殺意想要衝破關卡,額上青筋突起,隱忍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冰冷的手卻在此時被人按住,少女的聲音像是自遠方傳來:“謝卿禮!”
謝卿禮忽地睜開了眼。
雲念湊的很近,近到他能清楚嗅到她的清香,隨著呼吸沁入肺腑,連帶著頭疼都驅散了些。
雲念皺眉:“你怎麼了?”
她看的清楚,方才他的情緒不對勁。
謝卿禮呼吸有些紊亂,蒼白笑了聲:“無礙,有些累。”
他抽回手,目光停留在雲念脖頸上的那道傷痕,傷口已經結痂,但在她的肌膚上還是格外的顯眼。
“雲師姐。”
“我在。”
謝卿禮抬眼,一動不動地與雲念對視。
“你又為何要跳下來?”
為何要回來找他?
為何要跳下來?
在從虛空倒下的時候,他瞧見雲念像是愣了一瞬,隨後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
她撞入懷中的那一刻,仍然強行動用了靈力護在兩人周身,想要竭力保他一命。
世人厭他惡他,為何她要屢次救他,不惜搭上性命。
兩人距離很近,近到雲念可以看清他滾動的喉結,瞧見他扇動的長睫,從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些強硬的態度。
這倒是新奇,謝卿禮與她說話之時,一貫將態度放的很柔,語氣也從未這般,像是有些生氣的模樣。
雲念坦然說:“我害怕你死啊,而且,我說過要保護你的,我不能給你畫餅。”
謝卿禮沒聽過她說的“畫餅”,但也能猜到大致的意思。
少年的瞳色轉深,鴉羽般的長睫輕顫,心底的戾氣壓抑不住,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酸酸澀澀。
她又說要保護他。
她笑得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