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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一點點落下,隨著最後一縷天光消失,彎月漸漸升起。
謝卿禮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小小的孩童抱著膝蓋,呆滯看著頭頂上方的繁星。
她沒有回來。
她去了三個時辰。
眸中的光亮一點點消散,謝卿禮茫然看著眼前黑黝黝的密林。
枯枝被踩碎,遠處有聲響傳來,陣法應聲碎裂。
雲念走之前蓋在他身上的枯草被一雙手扒開。
那雙手骨節分明,指甲修剪乾淨,肌膚蒼白毫無血色。
謝卿禮呆呆抬眸,對上了雙深沉的眼眸。
那人一如既往戴著麵具,兜帽將瘦高的身形遮擋的嚴實,露在外麵的下頜瘦削,輪廓線條清晰銳利。
他的唇角勾起,笑得溫柔:“她走了,你又是自己一個人了。”
謝卿禮忽地撲上前去,緊緊扒在那人的身上,尖利的牙死死咬住他的手腕。
鐵鏽味在唇齒間彌散,不過隻是瞬息,一股猛力打在他身上。
他被狠狠打出去,撞擊到身後的古木上,四肢百骸好似被震斷了一般,右腿毫無知覺,鮮血順著氣管上湧,鼻腔和口中吐出大片的血水。
他隻是凶狠地看著那人。
人影走上前來。
“你恨我,想殺我?”
一隻腳踩上了他的手背。
謝卿禮聽見自己的拇指斷裂的聲音。
他一聲不吭,眸底赤紅,整張臉糊的都是血漿。
那人踩碎了他的拇指,又踩上了他的食指。
“你弱小的連我一隻手都打不過,你怎麼殺了我?”
“我可以殺你,可以折磨你,可以一根根踩碎你的骨頭,你能奈我何?”
地上的小手深深凹進泥土之中,五指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扭曲著。
謝卿禮緊緊咬著自己的唇,不讓自己溢出一聲痛呼,額上豆大的汗水順著滑落。
渾身的衣衫已經汗濕,瘦小的脊背在顫抖。
他咬牙,稚嫩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恨意:“我一定會殺了你……我會將你碎屍萬段……”
“嗤。”高挑的人影歪了歪頭,笑聲清清冷冷:“你怎麼總是學不會聽話。”
他掛在腰間的長劍出鞘,通體赤紅,劍光凜然。
“小崽子,這場無意義的逃跑結束。”
謝卿禮的視線模糊,隻看得見那赤紅的劍尖朝自己的經脈疾馳而來。
那人要廢了他。
謝卿禮想掙紮,可渾身無力,一動便牽起四肢百骸的疼。
他聽到呼嘯的風聲,感受到那劍光的殺意。
謝卿禮閉上了眼,氣管被血水糊住,他幾乎呼吸不了。
他如以往一般等著巨痛到來。
一息,兩息……
什麼都沒有。
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聽到了輕顫壓抑的呼吸聲。
一滴溫熱的血水落在他的臉上。
謝卿禮睜開了眼。
視線逐漸清明,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往日望著他時總是溫溫柔柔的一雙黑眸此時瞪大,她的呼吸急促,仿佛極為不可思議一般看著地上躺著的他。
那隻白皙纖細的手緊緊攥著赤紅的劍,血水沿著劍身一滴滴落下,滴在他的臉上。
他讀不懂她眸底的情緒。
太過複雜。
心疼,震驚,無措。
他聽到她哽咽顫抖的聲音,隱忍著強烈的怒意:“你竟敢,你竟敢這麼對他……”
謝卿禮紅了眼,被一根根踩碎五指的時候都未曾落一滴淚,此刻卻突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
這麼多年了,第一次有人為他回來。
雲念周身迸發出強大的靈力,帶著兜帽的人一時不察,竟被她的靈力震得往後退了幾步。
她轉身將謝卿禮護在身後,身上是深深淺淺的傷痕,烏發淩亂,好像剛經曆過一場大戰般。
雲念心跳很快,滿腦子都是方才急匆匆趕到時看到的畫麵。
稚童躺在地上,被她打理乾淨的衣裳上滿是鮮血,右膝的骨頭竟然裸露了出來,白裡夾紅地露在外麵。
五指以一種痙攣的姿態深陷在泥土裡,稚嫩的臉上滿是從口中和鼻腔內吐出的鮮血。
她幾乎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那一刹那係統和她一起沉默。
雲念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直麵……殘忍的虐待。
被虐待的人是謝卿禮,是她的任務對象,是她的師弟。
她極力控製自己的聲音:“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