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雲念鉗製在懷中,隨著聽霜劍載著他們逐漸遠去,被掩埋的劍閣也逐漸縮小,直到肉眼無法看見。
江昭的唇角緊繃,“我知道你擔心他,但他未必便會死在這裡,碎荊選擇他自有道理,若他真能通過劍境,碎荊會帶著他出來的!”
而且……
他相信裴淩。
縱使裴淩做的一些事情令他不滿,但裴淩是修真界創世以來最為傑出的劍修,他當年以一己之力逼魔域退避至極北魔淵,就算為人自負自強,也是一心向道之人,不會無緣無故去害一個晚輩的性命。
雲念隻能眼睜睜看著聽霜載著她和江昭離開。
她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好似在劍境之中背著謝卿禮被人追殺之時的感受。
雲念怎麼可能不慌,她知道在原書中謝卿禮是平安拿到了碎荊的,但也提及了這過程並不輕鬆,他幾乎去了半條命。
而且誰也不知道謝卿禮是何時進入的劍境,又花了多長時間出來的。
如今故陵劍墟隻剩半天便要關閉,他能趕在劍墟關閉前出來嗎?
雲念和係統已經慌成了一團。
江昭死死攬著雲念的胳膊,就怕她趁他不注意跳下去救謝卿禮。
劍閣已經被掩埋,她也進不去碎荊的劍境,回去隻是送死。
江昭喃喃:“他不會有事的,裴淩既然能把他拉進去,便應當篤定了他能出來。”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何碎荊會選擇謝卿禮。
就好比他不知曉雲念為何這般在乎謝卿禮一樣。
雲念茫然拽住他的衣袖,細白的指尖還帶著血。
江昭默不作聲用靈力為她療傷。
這翠竹渡本該凶險外分,但在聽霜的帶領下,出去的路暢通無阻。
雲念得了柄上品寶劍。
江昭神色複雜地看向身前的人。
裴淩說,時間不多了。
裴淩還說,雲念會是轉機。
要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看了許久,在瞧見不遠處的光圈時,幽幽歎了口氣:“師妹,我們要出去了。”
江昭將雲念的頭按向懷中,用身子替她擋著厲風。
聽霜載著兩人衝了進去。
墜落感似水般將他們包裹起來,兩人聽見耳邊的風聲。
***
剛下過一場雨,霧靄灰蒙蒙看不太清,沿著花蔭小徑而行,穿過亭台長閣。
空氣中儘是雨後的新霽,湖邊立著一抹挺拔修長的身影。
少年冷眼看著湖麵倒映的畫麵。
大雨衝刷了厚重粘稠的血跡,殘肢斷臂隨處可見,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
他聽到有人哀嚎著求他放過他們,他見到有人拔劍朝他置喙說要鏟除他。
然而最後的畫麵,卻是少女撲進他的懷中。
她緊緊抱著他的腰身,身上的血染紅了他身前的白衫。
樹上滴落顆水珠,落入湖水打亂了本來安靜的一切。
圈圈漣漪蕩起,模糊了她的臉。
“這就是雲念的劍境,她渡劍境的時候你不是一直都在看著嗎?怎麼還在看?”
身後有人走了上來。
謝卿禮冷眼看過去。
裴淩不知哪裡變出了個扇子,自顧自搖著,一派玉樹臨風的模樣,姿態閒散的像是來度假般:“年紀輕輕總是臭著張臉。”
謝卿禮道:“前輩廢話真多。”
裴淩便笑:“再加一條,目無尊長。”
謝卿禮彆過頭,隻覺得跟他說話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裴淩也不生氣:“你知道她渡劍境之時,我為何要將你的一縷意識拉進聽霜劍境?”
謝卿禮不說話,垂下的手卻悄然捏緊。
他看到了一切。
他的一縷意識被拉進了聽霜劍境,他能看見一切。
看到雲念抱著他在密林中逃命。
看到雲念紅著眼為他療傷。
看到雲念替他引開了那些人,與他們廝殺了整整三個時辰,累到跪地都要搖晃著起來找他。
看到雲念在他要殺江昭的那一刻,衝進了他的懷抱。
抱住了他。
湖麵上的畫麵定格,雲念閉著眼埋在他懷中,長睫上還帶著淚珠。
被抱住的人神情怔愣。
那是比之現在的他更為成熟的一張臉。
“謝卿禮,這姑娘對你沒有一點壞心,無論你受多少次傷,她都會去救你,我就是要你看到這些。”
謝卿禮這次接了話:“閉嘴,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置喙我的事情?”
他不想聽,裴淩偏要說。
他又問:“你可知,那小姑娘的劍心是什麼?”
謝卿禮並未說話。
裴淩道:“成為強者,守護你們。”
你們。
裴淩:“包括你。”
謝卿禮臉色無異,喉結微微滾動。
裴淩收起了臉上的笑,抬首揮散了湖麵上倒映的兩張臉。
“方才你看到的便是你的結局,謝卿禮,你會走到這一步的。”
一直沉默的少年冷嗤一聲:“前輩是從未來過來嗎,親眼見到我棄了大道殺師殺友了嗎?”
裴淩神情肅重,“你知曉飛升之人,在渡雷劫之時能窺見天命嗎?”
“前輩想說這是天命?”
“這就是天命。”裴淩道,“你被魔心吞噬,徹底成為隻知殺戮的怪物,最後一絲人性也喪失。”
“你殺了疼你的師父,殺了保護你的師兄師姐,上至白發老者下至無辜稚童,滿手鮮血,人人得而誅之。”
“最後。”裴淩停了下,聲線忽地沉冷:“你終其一生也未能報仇,你找不到你的仇人。”
謝卿禮垂下的眼忽地抬起,沉靜的眸底掀起軒然大波。
彼此好似爆發了一場無形的力量對抗。
四周隻剩下蟲鳴,風聲,雨滴落下的滴答聲。
“嗤。”
謝卿禮先打破了這場對峙。
他笑了笑,方才的陰冷和殺意煙消雲散。
他慢條斯理道:“前輩既然能窺見天命,那您在雷劫中,看見了裴家的結局嗎?”
裴淩的瞳孔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