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也不等古泰來回答,便匆匆忙忙走了,倒像是有人在背後追似的。古泰來看著那盞燈籠在夜色中隱沒了,微微地眯了眯眼睛。
姬小彩這時卻鬨起來,口齒不清地說:“喝,再喝,小生將來要做大妖怪……不怕喝……再來!”在古泰來背上跟扭股糖似地扭,古泰來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哎呀”一聲,倒栽蔥地自個往後摔下去了,差點沒把古泰來也給弄倒了,還一個勁地傻笑。
古泰來氣樂了,打了姬小彩屁股一下,把人打橫抱了,扔到屋裡床上,打了水來給他擦臉。
月光下,姬小彩臉蛋紅撲撲的,古泰來給他擦到哪裡,人就扭到哪裡,還挺愜意地哼哼,古泰來看著看著,忍不住就伸手掐了他臉一下。
姬小彩也不知道醒沒醒,皺著眉頭說:“不要動……”
古泰來覺得好玩,又去掐另一邊。姬小彩乾脆伸了手趕蒼蠅一樣亂揮,口裡絮絮叨叨說,“小生是大妖怪,再動吃了你!”又說,“不怕嚇死你,小生將來還要娶……娶……”終究說不完全,摟著被子沉沉地睡過去了。
古泰來替他把被褥拉好,又揉揉他的頭發,看了他一陣,才去洗漱。
***
姬小彩半夜口渴醒過來,月光正明晃晃地映著窗戶。他跌跌撞撞爬起來去桌上倒水,茶壺裡卻是乾的。烈酒燒心,他此時隻覺得無論如何都要飲到水才好,不好去打擾主人家,模模糊糊記起來張家院子裡有口井,便開了門去找水。
明月高懸,將四周照得一清二楚,宛若點了萬千夜明珠。
姬小彩還有些酒醉,在張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時常是抬頭便發現麵前是根廊柱,險些便撞得鼻青臉腫。他這樣走得毫無章法,越走越不知道自己走在哪裡,等到發現的時候,居然已經出了張家的門。
半夜之中,張家村整個陷入沉睡。房屋皆是黑洞洞的,一片寂靜。姬小彩忽然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山野之地充滿靈氣,對妖怪而言,本是極為親切,尤其月圓之夜,正是吸收月華的最好時刻,姬小彩此時卻莫名覺得通體生寒,渾身都似在叫囂說有危險。心口卻還是滾燙,嘴也很乾,但姬小彩直覺此時應該及早轉回去。
他努力想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所在,向著印象中張家的方向走了幾步,但他顯然是記錯了,走著走著,居然來到了村中搭著施孤台與法壇的空地上。那些用巨大木柱與彩綢搭起來的高台,以及台上擺放的香爐之類,在月光下看起來竟有些莫名的熟悉,姬小彩努力地想,還是想不起來究竟是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那些東西。
在萬籟俱寂中,他的耳朵裡忽而捕捉到了什麼聲響。那聲音飄渺不定,時輕時響,時遠時近,仿佛有個人正在村中行走,他的衣擺拖到地上發出聲音,窸窸窣窣。姬小彩側耳聽了一陣,那聲音靜止下來,接著便是輕輕的叩門聲。
“篤篤篤——”扣三聲,歇一歇,再扣三聲,如是重複三次,然後又是沙沙聲,到另一戶門前,接著叩門,再走。
張家村的房屋排成個“之”字形,這施孤台與法壇便在“之”字一橫與一撇構成的角上,姬小彩聽得那聲音從一捺的地方慢慢靠過來,越走越近,冷汗都滋出了額頭,正是最緊張的時刻,忽而覺得背後一暖,被人拉入懷裡,人幾乎跳起來。
“半夜三更跑出來乾什麼呢!”古泰來問。
姬小彩整個人刹那鬆了下來,問:“道長,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古泰來側耳聽了下:“沒有。”
姬小彩“咦”了一聲,再豎起耳朵來聽,那聲音果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