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姬嵐野急匆匆地邊走邊想。古泰來的身份緣起竟是如此驚人,難怪他身上會有如此厚重,層層重疊的死氣。而他為了查古泰來,無意間竟至越了雷池——以他的地位而言,這種秘密本不應該是他能知道的,如今還能好生生地站在這兒,隻能叩謝對方的寬宏大量,這讓他不禁第一次有了入這天庭並不算太壞的念頭。而現在,他要回去將弟弟小彩強行帶回鳳鳴山去,再多留在那個道士身邊一刻都更添一分危險!
思及此,姬嵐野足踏祥雲,便要往下界而去。他直奔天門,剛好瞥見紫清仙君與個小童躲在門柱一角低聲聊些什麼,樣子很是奇怪,像在避忌旁人。姬嵐野繞不開去,本打算提醒二人注意他來到,耳裡卻聽得一句:“昊清池真出了這等怪事?”
昊清池乃天界至正仙氣所聚之地。天界眾仙有仙體亦有仙根,仙根具象而成仙花,仙花便生在昊清池中。但凡人間有人得道升仙又或天界有天人降生,昊清池內便有一株仙花開放。仙花與仙人異體同命,乃是仙人象征,仙人仙力越高,仙花品相越佳,仙人若自毀修為,墮入惡道,仙花便會凋敗。
他再看那小童,果真有些麵熟,像是昊清池培土的下仙。隻聽那小童慌慌張張道:“絕不敢欺瞞仙君。昊清池滿池仙花中竟有一朵黑色的,如今已抽了骨朵,眼看便要開了!”
姬嵐野吃了一驚,仙花皆是白色,以示仙人清淨不染塵埃,倘若天人五衰,仙花方才變色凋零,黑色仙花卻是聞所未聞,聽著反似妖花魔花,難怪這小童如此慌張。可妖花魔花又怎能存活在仙氣最重的昊清池?
紫清壓低了聲音道:“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先前為何不告訴我?”
那小童泣道:“非是不告訴仙君,隻是那花在抽骨朵前看著與其他仙花無甚差彆,直到前些日子才發現不對勁,我們幾個都生怕上麵怪罪說是我們看園子的照顧不周,一直思前想後地不敢告訴,到了今日實在瞞不下去了才想求仙君你給想個辦法,那花怎麼除,不久又會生長起來,太嚇人了!”
紫清又問:“這事還有多少人知道?”
那小童抽抽嗒嗒道:“隻有我、翠煙和禾土,再有就是仙君你了。仙君你在天庭日久,見多識廣,必然有辦法幫我們的是不是?”說著,便要跪下來。
紫清似是很不滿看到他這樣,皺了眉道:“行了,你先回去,待我想想。”那小童還像不願意走,紫清一板麵孔道,“再不走,我就告訴上麵去!”看那小童嚇著了,又歎了口氣道,“好了,你也彆心急,興許不是什麼大事。你們幾個先守著秘密,回頭我想到法子再來找你們行了麼?”
那小童不情不願地應了聲,方才走了。
姬嵐野等那小童走遠,才要從暗處走出來,卻聽紫清重重歎了一聲,跟著似是自言自語:“為何會這樣?”他又歎了一聲,“一千年了,那人怕是再不能登仙界了,怎麼昊清池還會有他的仙花?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說著,似是苦惱萬分地向另一個方向去了。
姬嵐野立在原地,細細思索紫清適才所說的話,越想越覺得不解。他這話裡所提之人、時間皆與古泰來的情狀吻合,但若真是指代古泰來,卻又出了問題。姬嵐野想,古泰來雖曾位居北鬥星君高位,但他出身天鬼,並非仙人,本就不該有仙花,而聽紫清適才話裡的意思,“怎麼還會有……”,可見古泰來確有仙花,並且過去似也有過。
究竟是怎麼回事?
姬嵐野皺起眉頭。昊清池雖養一池仙花,也有神將看守,倒不是什麼禁地,也許他可以去昊清池走一遭,沒錯,隻不過去看一眼而已,確定一下那株奇特的仙花與古泰來究竟有沒有關係,就當還古泰來一個人情。
他縱起雲頭,折了個彎,便往昊清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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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泰來等姬小彩一起洗了碗筷,兩人才進了屋。空空子已點了油燈,正坐在燈前嘀嘀咕咕地塗畫著什麼。
屋外狂風四起,吹打在樹身上發出呼嘯聲響,明日天候想必不佳。古泰來擦乾淨了手,拖姬小彩一起到桌邊坐了,開口道:“師父,我們想找你商量件事。”
空空子揮了揮小胖手,示意古泰來暫時不要打擾他,提筆在本簿子上繼續歪七扭八地寫寫畫畫。姬小彩探頭過去看,發現滿紙都是他看不懂的符號,有畫烏龜,有畫白菜,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圖樣,拚在一起完全不明白是什麼。他疑惑地看了古泰來一眼,古泰來低聲道:“我師父在算賬。”
姬小彩“咦”了一聲,再探頭去看空空子的賬簿,依舊還是看不懂。
空空子寫寫弄弄了好一陣,像是把帳都算清楚了,才把筆一放,停下來,抬頭來回看看古泰來與姬小彩說:“你們要找我商量事情?”
古泰來點頭道:“是,我和小彩要找師父你……”
空空子打斷他,伸了隻手掌出來,正反翻了翻。
古泰來麵色鐵青:“師父,找你商量的事隻有一件。”
空空子撚著胡須說:“兩個人一起找我嘛。”
姬小彩又不明白了,疑惑問:“師父要乾什麼?”
古泰來安撫地捏捏他的手,另個手伸到懷裡掏了半天,可憐巴巴地拍了兩個碎銀錁子到桌上:“兩人份。”
姬小彩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空空子將那兩個碎銀錁子放到手上掂了掂,又放到嘴裡咬了咬,然後說:“這算一人份。”
古泰來拍案而起:“你剛才不是才說……”
空空子伸指頭掏了掏耳朵:“我老啦,記性不好。”
古泰來額頭青筋暴起,忍了半天,無奈妥協道:“小彩,你先去睡,我與師父單獨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