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露出驚訝的表情:“這麼容易?”
“就是這麼容易啊,”女人微笑,細長白淨的雙肘搭在沙發上,軌道燈的光線打在她雪白的臉上,忽然便成就了一種仿佛顏色搖落的美感:“因為我愛他,所以原諒他。”
聽起來多麼像言情小說中百說不厭的台詞,男女主人公山盟海誓,甜言蜜語。容雅忍不住地笑了起來,這樣的話其實隻適合年少時候不懂事的他們說說罷了,很少有人能夠在經曆過成長之後還說出這樣肆無忌憚的話來:
因為我愛他。
鬱鬱從不會有這種勇氣,她也不會有,可是,這個世上有人果然還是會有這種勇氣嗎?
她靜靜地看著電視上的人,順手接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震動不停的手機來:“喂?我是容雅。”
電話那頭的是顏安,語氣中有些漫不經心:“在家?”
“嗯,”她看著電視,自然也不是十分上心:“有事?”
“語氣聽起來真是敷衍……”
“因為在看電視啊,”她一邊說著一邊又用浴巾搓揉了下似乎還濕漉漉的頭發,電視上的女子巧笑嫣兮,果真天生尤物,身上那種引人矚目的漂亮甚至連同是女人的她也舍不得移開半分目光。她微有抱怨:“你打攪我看美女了。”
顏安在電話那邊啼笑皆非:“我一直以為看美女是我們男人的任務。”
容雅自然不服氣:“難道美女生來就是為了美化你們的視線的?”
顏安失笑,聰明地轉了話題:“下午你去環晟了?”
容雅輕輕地點了點頭。尖細的下巴輕輕地磕在裸露著的膝上,微涼微涼的。
顏安在那邊聽不見聲音,忍不住又問:“容雅?你在聽嗎?”
她仿佛做夢做醒了一般:“嗯,我去見過邵總了。”
“談的怎麼樣?”
“……算是都談好了吧。”她有些心虛,其實哪裡有談,不過是替顏安跑了一趟腿,這腿還跑到了飯店去,兩個人更是啤酒喝的昏天黑地的,到了最後任是誰都有了七八分的酒意。她酒量好,仗著裝醉才逃過醉翻了的慘痛悲劇,可卻還是真有些醉的頭疼。
顏安在那邊輕笑,不無調侃:“都談好了,怎麼邵君謙還掛電話說企劃書在你這裡?”
容雅一時之間真是呆了,急急忙忙從沙發上跳下來,奔到玄關,一看之下幾乎是欲哭無淚:真的,怎麼樣拿過去的企劃書又怎麼樣叫她拿回來了,透明的文件夾裡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摞打印紙,就那樣隨意的讓她撇在了玄關旁邊的地上。她登時心下就涼透了,下來得急,連拖鞋都沒有穿,此時玄關處瓷磚的冰涼一個勁兒地往頭頂鑽。果真的喝大發了,兩個人一個都沒有想起來的,她忘了給企劃書,而邵君謙更是忘了要企劃書!
她呆了半晌,總算想起來苦著臉說:“我明天再去找一趟邵總。”
“人家明天就出差到北京,你怎麼辦?”
容雅呆住,總算想起來還有一招,隻能恬著臉說:“……我請你吃飯?”
永遠都不要為了打翻的牛奶杯哭泣——容雅總算是想起來了這一句話。邵君謙的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她總不能大半夜的再去找到人家家裡去送企劃書吧?再說就算送也沒用啊,人家第二天就去北京出差,企劃書放在手裡麵也沒用。可是邵君謙雖是注定圓滿不了了,她總算還有辦法討好討好上司,讓自己的日子不至於因為這麼個烏龍太難過。
她和顏安兩個人私下裡關係一向甚好,她其實也不是沒有示弱撒嬌的成分在。
記得上高中的時候,晚課要一連上一個半小時,她不知怎麼回事,每每語文晚課的時候總是要忍不住想上廁所。可是學校有規定,上課時間不準上廁所。她隻能笑得好勉強好勉強地去求語文老師,開始幾次都還容易,老師大手一揮就讓她去了。可是次數越來越多,又加上她隻在語文晚課上才有這毛病,最後連語文老師都不讓嗆了,信誓旦旦地篤定再也不肯放她去上課時候去上廁所。結果她被逼得沒辦法,有一次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拉著語文老師的袖子,委屈道:“老師你讓我去吧,我回來放學請你吃飯!”
全班哄堂大笑,連語文老師都哭笑不得,她就這樣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賄賂,其實真的有些小孩子氣,可是卻又偏偏小孩子氣得可愛,最後還是不得不放行。畢業的時候,語文老師則是又笑又罵地說:“容雅,你就‘賴塞’吧你!”
賴塞這個詞其實是大連土話,賴是三聲賴,塞是輕聲塞,讀起來的時候都帶著一股濃濃的海蠣子味,去過大連的人大概都會有這樣一種感覺,雖然說大多數人都是講的地地道道地普通話,可是偶爾碰到當地的原住民,聽他們講話時候那種不經意的海味,常常都會讓人打從心底的微笑。賴塞就是容雅最喜歡的大連話之一,大概意思指的就是撒嬌耍乖,給人非常可愛非常溫暖的感覺。
如今她故技重施,光明正大地試圖賄賂老板,依舊還是有一些可愛。顏安卻在那邊措手不及:“……你請我吃飯?”
“對啊,”她大方道:“賄賂你啊,好讓你趕快忘了這件事。”
同樣哭笑不得的語氣多年後顏安重新又複述了一遍,帶著些難以置信的腔調,那邊的人又複述了一遍:“她說她要請我吃飯,賄賂我讓我忘了這件事!”
人稱的不對勁兒,讓容雅很快就意識到這不僅僅隻是重述的事情。果然,不過一會兒地功夫,顏安就沒好氣的說:“反正也不是我負責你這個案子的,我給你找正主來讓你賄賂!”
容雅甚至沒有來得及反對,電話那邊的人卻已經換了:
“容小姐?”
她呆住,在電話這邊抿住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可至少對方還是有些幽默的,笑說:“容小姐想要請我去那一家飯店吃飯?我想也許不用太貴的,我這個人很好賄賂的。”
對方咬字極準,可偏偏後麵兩個賄賂卻又咬的有些重了。容雅有些不安:“顧總好。”
她心下亂,沒有平日裡半分風度詼諧,那邊的顧渝知仿佛也察覺到了她的拘謹,不再調笑,隻是問:“我想君謙大概已經跟你說了,你接的案子是由我負責。”
她隻能承認:“是,邵總已經跟我說過了。”
顧渝知便又說:“企劃書總放在你那兒總是不太方便,我明天找你去拿?”
吧嗒一聲,玄關旁邊的魚缸裡有一尾紅玉忽然從水底下蹦出又啪的一聲落了回去。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隻見到供氧機沒有打開,難怪這些魚都憋得要跳出水麵來透氣來了。那一聲吧嗒同樣打亂了她心下的某些想法,她幾乎是脫口而出:“顧總,還是我去找您吧。”
那邊顧渝知沉默了一下,但很快笑道:“那明天下午好了,鴻安路236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