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扶院中。
抱梅為她拆下珠簪瓔珞,發髻全部放下來,抱梅用檀木簪子細細梳開。
“小娘子,你說那位羅官人收到信箋會來嗎?”
“會。”
江絮霧並不了解他多少,僅僅隻在寺廟相見過。
但江絮霧卻認為他會去,若是不去就算了,再接著給他送彆的。
隔了幾日,初三已到。
江絮霧這段時日佯裝身體抱恙,江母這幾日又忙著給兒子找開蒙的老師,暫時管不到江絮霧這邊,這也讓江絮霧這幾天的日子愜意。
這日,江絮霧換上了素白對襟長衫,下擺是秋波藍襦裙,發髻梳十字髻,僅僅佩戴一枚玉蘭簪子,素淨清麗。
抱梅瞥見,直言娘子越發貌美。
江絮霧失笑搖頭,從江府的後門走出去,又上了車輿,街道上熱熱鬨鬨,車輿一路往前西南,又兜兜轉轉。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江絮霧已經來到護國寺,先去上了幾炷香,借口去了護國寺內長念亭。
護國寺後山,湖畔遊廊水亭,供香客在後山閒來無事欣賞風景。
江絮霧此行出門為了不引人注目,戴上了帷幕,長長的白紗裹在腰間餘下,隻留下一點繡白玉蘭香囊在外頭。
抱梅則是候在她的身側,沒走幾步。
江絮霧在拐角遊廊處聽到幾聲弱弱的抽泣聲,腳步頓住。
“小娘子,怎麼了?”抱梅疑慮看去,見江絮霧蹙眉,躡手躡腳地走到遊廊紅杆,往下一探。
她也湊上去,誰知一隻漆黑的手抓住三娘子的裙袂。
抱梅驚呼出聲,上前就要護住江絮霧。
但江絮霧道:“彆亂動。”
江絮霧雙手握住柱子,俯瞰下方湖水中貿然探出頭的孩童。
全身肮臟像是浸入黑泥,唯獨一雙翠青的眼眸令她恍然大悟。
再看這孩子死死抓住她的裙袂,江絮霧雖不知他怎麼在此處,卻還是出聲讓他不要動,隨即她伸出手想要將乞丐拉上來。
乞丐猶豫,一雙翠青的眼眸直勾勾看她。
抱梅見此,擔心道:“娘子他身上很臟,你等下還要見人。”
“無事,若是他見我滿身狼狽,嫌惡我,這反而讓我能看清他的為人。”
再說江絮霧也不忍心這個季節,一個孩童在湖底待這麼久。
興許是從江絮霧身上看不出任何惡意,這名乞丐還是將自己黑乎乎的手交給她。
汙泥染上了江絮霧瓷白的手,仿佛將她拉下了泥潭。
乞丐莫名地被針刺了一下,想要收回手,不想驚擾她。
但江絮霧用力將他拉上來,在抱梅的驚呼聲下。
江絮霧身上已經臟兮兮,可懷裡抱著的孩童,讓她心下一軟。
而後,江絮霧去找僧人幫忙,先去寮房要了水,還多付錢給僧人,讓僧人能不能想辦法去山下找婆子置辦衣裳。
至於被拉上來的乞丐,責被僧人攜去沐浴。
一盞茶的功夫,江絮霧已經換上置辦好的衣裳,乞丐還沒有送過來。
抱梅去打聽,回來直言,“這乞丐也不知多少年沒洗澡,給他洗澡的僧人都換了好幾桶水。”
“說來也奇怪,這乞丐眼睛是青色,真稀罕。”
抱梅一邊說,一邊幫他將腰間的絛係好。
江絮霧:“這孩子應該是異域之人,說起來也不知怎麼在寺廟的湖裡。”
可惜拉他上來後,香囊也沾上汙漬,江絮霧還想用這個當他們見麵的信物,隻能作罷。
她這般想著,外頭傳來鬨哄哄的聲音。
“大理寺辦案,閒雜人等避開。”
江絮霧心頭一驚,大理寺,不會又遇到裴少韞吧?
心中懊惱怎麼選了護國寺。
門外傳來敲門聲,抱梅戰戰兢兢地打開門。
江絮霧揪住帕子,見到男人白衣圓領,襟邊繡竹,可謂清風明月。
“又見麵了,江小娘子,聽說你今個救下一名乞丐。”
裴少韞似笑非笑地看她,眼神溫和,完全看不出任何威懾,更像是友人在簡單問話。
江絮霧知曉他是假象,垂下眼簾,遮住他的試探。
“確有此事,這名乞丐已經被我送去沐浴。”
“江小娘子可真是好人。”裴少韞步履不緊不慢,寮房陳設一致,一張楠木榻,博古架,窗欞半開,梨花擺進古銅瓷瓶中,淡淡梨花,沁入心扉。
江絮霧腳上穿著登雲履繡著海棠,藏在裙袂,忽被驚動,往後挪動。
抱梅見此情形不對,往前道:“裴大人,你若是要找那名乞丐,我帶你去。”
“不必,我已經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找,倒是江小娘子。”
裴少韞不喜將話一並道知,這樣會少了幾分樂趣。
故此,他刻意停下,見到江絮霧捏緊帕子,口上的紅脂都被她咬進了唇。
飽滿的櫻桃肉,陷進去一塊,水光瀝瀝,軟綿綿。
他仿佛在逗弄踩在陷阱裡的獵物,輕笑地道。
“我想知道江小娘子不是對外說身體病恙,今日所見倒是麵容紅潤。”
“所以,江小娘子,是不是今天來寺廟來見人。”
此話一出,江絮霧的心鼓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