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詢問,令小婢麵色微變,又馬上斂了眉眼,一邊放下酒盞,一邊恭敬答道:“回白五爺,那是少莊主的待客之處,柳小姐一向深居簡出,恐怕不便見客。”
“哦?竟是一女子麼?”
略帶幾分詫異,白玉堂原以為能夠彈出如此豁達高遠,浩然巍峨之音的人,必是心胸開闊,芝蘭玉樹般的溫潤君子,卻未曾想,竟是一不讓須眉的巾幗麼?
如此奇女子,倒叫白玉堂生出了一分好奇,與一絲悸動。
隻是他也明白,對方說是少莊主的客人,隻怕更是心上之人,冒然前往,便是唐突,他白玉堂風流天下,自是不會做出唐突佳人的行為。
此時的水榭。
一曲終了,滿懷憂傷的女子亦隨琴音慢慢平複了心緒,以手中羅帕擦拭著眼角淚痕。
展昭見此,心知勸慰的目的已經達到,便放下雙手,溫和開口道:“包大人既派展某來到這裡,必定會還你們父女倆一個公道,還請小姐將事情的緣由詳細告知。”
日前,河南太守被刺,展昭驗過傷口,致命之處是喉間一道長三寸極細的劍傷,而造成這種特殊傷痕的劍法,正是飛鴻山莊獨創的靈犀十二路劍法——第八式若羽驚鴻。
因為嫌疑犯是江湖上素有聲望的武林名宿,為了避免因此而激起朝廷與江湖之間的矛盾,展昭獨身一人潛入飛鴻山莊,依線索找到了失蹤數日的太守之女柳欣彤,欲從其口中得知案情的始末。
此時,柳欣彤作為飛鴻山莊少莊主的嬌客,被軟禁在湖心彆院,日日因心上之人亦是殺父仇人而痛苦傷懷,聞得展昭告知來意,竟是直衝向親水平台,欲尋短見!展昭本是內斂守禮的性子,阻止對方輕生的舉動之後,並未廢言,而是坐到旁邊的琴台,雙袖一展,彈起了那首曾在學藝時期,以清心決為靈思譜寫的飛流九曲。
琴為心音,青年以包容豁達的胸懷安撫對方激動的情緒,琴音時而細膩,時而浩蕩,柳欣彤從琴聲中,聽出了無儘的溫柔,如春風暖潤人心,又浩然大氣,無一絲輕慢挑逗之意。
而此時同樣在聆聽的另一個人,卻從其中聽出了暗藏在琴曲深處,縱使蜿蜒波折亦不改初衷的堅定,執著。
青年並不知曉,有人已透琴觀心,並由此生出一縷情絲,仍靜靜地聽著柳欣彤愈漸激烈的敘述。
……
“展大人,在親情與愛情之間,該如何選擇……?”
“懷有目的的接近,殺父之仇,這叫我該怎樣原諒……?”
……
展昭不發一語,隻任由對方將痛苦的情緒借由述說發泄出來。
所謂恩怨情仇,總有太多的類似重複。為尋回失落的鎮莊之寶,飛鴻山莊的少主李辰譽刻意接近太守一家,並與柳欣彤產生了感情,而在雙方達成協議歸還寶物之後,太守柳敬忠又為了獻寶討好上司以獲得升遷,竟心起歹意毒害李辰譽,在中毒憤恨之下,李辰譽怒殺柳敬忠,並將柳欣彤與傳家之寶一齊帶走。
其實江湖中人刺殺朝廷命官亦偶有發生。
通常,都是一些貪官汙吏危害鄉裡,江湖俠客路見不平,更多的,往往隻是教訓威嚇一番,那些被刺的官員也多是一些小官小吏。真正的朝廷大員,是決不能因此而意氣用事的,否則最後落得淒慘下場的隻能是那些江湖客自己。
畢竟,這個國家還是由朝廷來運作,它可以允許你替它除去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蛀蟲,卻決不會任由你無限度的行俠仗儀。
相對的放任,絕對的製約,這便是朝廷對於江湖的控製手段。
正是因為意識到這一點,他才決定退出江湖歸順朝廷,隻有進入真正處主導地位的所在,才能真正地造福百姓,為利於民,這,是行俠仗儀所達不到的。
而無論這次案件中有著怎樣的孰是孰非,殺人償命,總是要付出代價。河南太守雖算不上好官,但因為這次遇刺一案,使得原本迫在眉睫的賑災諸事受到阻滯,聖顏大怒,已不是幾句江湖意氣就能推脫的。
“令尊之事,展某亦深感遺憾,望小姐節哀順便,莫讓令尊於九泉之下仍為小姐擔憂。”
溫和的語氣如春風拂過,暖了連日來冰冷寒徹的心肺,柳欣彤定定看著眼前藍衣束腰,沉靜如海的儒雅青年良久,乾澀開口:
“小女子一介婦孺,不懂什麼大道理,但無論我父有何過錯,他終是生我養我的父親,請展大人……為我父……報仇……!”
輕輕一歎,展昭聽著對方含淚哽咽的嗓音,知道在親情與愛情之間,女子最終,選擇了親情,但他並未就此答應,隻是緩慢而堅定道:“殺害朝廷命官,致使賑災運糧延誤,凶手為私怨而置無數饑民陷入苦難,朝廷必會按律法給予其應有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