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真的是運氣救了李翠娘的性命麼?
當然不是。
當時李翠娘因為恐懼完全閉上了雙眼,而與父親一同受製於莫慶陽手中的展驥,卻將整個過程看了個清楚分明。那飛射而來的短匕對莫慶陽來說就如同孩童投射的飛標,毫無威脅力可言,他隻是冷哼一聲,並沒有將之放在眼裡。可就在莫慶陽側身閃避的時候,暗處裡突然射來一顆石子,將原本幾乎已被閃過的短匕硬生生改變了方向,且速度更疾!麵對眨眼之間的驟變,敏銳如莫慶陽也無法及時反應,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這致命的殺機瞬間即至,死亡,有時候就是這麼地令人措手不及。
展驥緊張地盯著飛石射來的方向,現在爹爹極度虛弱,而李翠娘又是一個明顯倚靠不住的人,他的父親的生死,或許就看此人是敵是友了……!
幽密的樹林,仿佛隨時都會有另一個惡鬼即將出沒,兩人或恐懼或戒備地緊緊盯住異響傳來的方向,屏息以待中,極緩極慢地,自暗處走出一個藏青身影,卻不是那曾在展昭與七星激戰時露過一麵的男子又是何人?!
男子麵無表情地掃過繈褓,又將目光移向莫慶陽的屍體,厭惡地皺了皺眉頭,最後落在已經昏迷的展昭身上。李翠娘見對方完全不將自己看入眼裡,雖然氣悶,卻並不敢表現出什麼,機靈如她,已經聯想到自己是因這名男子才得以僥幸逃脫一劫。雖不知這人懷有何種目的,但他救了自己一命是真,轉轉眼珠,李翠娘笑得嫵媚妖嬈道:“這位大俠,真是多虧您救了我家少爺和小少爺一命,奴家在此代為謝過了!”
聽到這話,懷中展驥鄙夷地輕哼一聲,未明善惡便稱俠,明明是自己受益卻將人情寄到他們父子二人頭上,這李翠娘不但是個女人,也是一個十足地道的小人。
“救……?”男子嗬嗬冷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慢慢踱到展昭身旁,低頭看著幾無聲息的青年,如此重傷之下,即使保得性命,那一身的武藝隻怕也是廢了,“既然已不可能再與我一戰,那你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話剛落,隻見男子赫然探出右掌,十成功力猛然向展昭胸口拍下!!!
不——!
瞠大的雙目,瞳孔瞬間縮小到極至,展驥愣愣地看著父親在這一掌之下口嘔鮮紅,身軀卻如同已死之人一般全無反應,他完全無法接受這突兀又絕望的打擊,整片大腦一片空白茫然。李翠娘也被男子的狠厲嚇得倒吸一口冷氣,她雖然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基於自男子出現就一直保持的戒備心,見到此情此景的同時,她本能地轉身奪命而逃。
鷹目掃過串逃而去的翠綠背影,男子並沒有任何動作追上前去,而是麵無表情地再次低頭看向地上聲息全無的展昭,片刻之後,如他突如其來的出現一般,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地轉身離去。
李翠娘抱著展冀一路逃逸,姣好的臉上汗水與塵土交織成一片失色花容,她已不敢再回展府去,一徑朝村口的小路狂奔,待到達村頭的交叉十字路口時,這才突然想起懷中幾被忘卻的嬰兒,她連忙低下頭查看,這一看,卻是將她的心給整個揪住了,隻見那原本珠圓玉潤的漂亮寶寶此刻憋得滿臉通紅,小嘴急促地張開喘息著,飽滿的印堂竟是透出一層紫黑的死氣!
遭!一見展冀異常的模樣李翠娘就心涼了半截,恐怕是剛才驚懼的一幕幕將孩子給魘著了,心疼地看著那張小臉因窒息而痛苦得皺成一團,李翠娘不由想到自己那苦命的孩兒,夭折時不也正是被病魔給折磨成這般模樣?!想到此,李翠娘連忙將孩子用一隻手托起,另一隻手則輕輕拍打孩子的背部,可繞是如此,卻還是不能將堵住氣管的那口痰給拍出來,情急之下,她不再想那許多,竟是以口將堵住孩子呼吸道的那口淤痰吸吮了出來,濃鬱的血腥味溢滿口腔,卻是展冀因自我壓抑而硬生生逼出的一口心血。
展冀沒有睜開雙眼,反而用儘全部的力氣狠狠閉合眼瞼,仿佛如此,他就能夠忍住因親眼目睹父親那飽受屈辱生死不知而幾欲發狂的悲淒。
他痛恨這樣軟弱無力的自己!
李翠娘看著懷中宛若沉睡的嬰孩,雖感奇怪,此刻的處境卻容不得她多想,現在的她追兵尚未擺脫,又淌入了這趟渾水,必須趕快離開常州才行。
卯時未至,天色尚是一片明暗交織的混沌,城門外卻已聚集了許許多多挑扁肩擔的販夫走卒,他們無不是想趁著天色尚早,在氣溫還未上升之前先進城擺好攤位,以便開始一天的生意。而在這些人當中,有四個衣著古怪樣貌特異的大漢與周圍人明顯劃開一段距離,自成一個團體。那四人高矮胖瘦相差迥異,一人手持羽扇貌若病夫,一人腰掛雙爪身材矮小,一人一臉憨厚,兩手卻各持一個光看就知足有百餘斤重的危險精鋼大錘,還有一個風度儒雅,沉穩持重,雖無異常,但憑那三人對其的恭敬遵從便可知這人也絕非一般的人物。
此四人正是陷空島五義中的衝天徹地穿山翻江四鼠,此次來常州,卻是瞞著家裡那最小的五弟偷偷出來的,雖然已得到展昭的消息,但出於私心他們並未將其告知,而是意圖先行找到展昭,再從這邊著手,令其主動離開白玉堂。為了自家的五弟,即使要用上些手段,他們也是毫不在乎的,何況手裡已有了一張很好的王牌。
“哎!這城門到底什麼時候開啊?叫俺們等得!真想一錘子去了結了才好!”
不耐的嗓音聲如洪鐘,震得周圍的人群心頭一顫,看那大漢的模樣架勢,還真有可能一錘子過去將城門給破個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