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護衛……展護衛……”
“少爺……少爺……”
小心翼翼地輕喚不斷在耳邊徘徊,將展昭的意識從昏沉中拉回,眼簾無力打開,乾枯的唇抿了抿,想要開口,卻隻能艱難地發出幾聲乾澀暗啞的□□,不一會兒,一股清涼流入口中,展昭將水在嘴裡含了一時,慢慢咽下,方覺有了一絲氣力。
黑眸睜開,兩張飽含關切的熟悉臉龐出現在眼前,展昭看著他們,尚有些不太清明,隻奇怪自己怎麼全身乏力,處處隱痛,他好似……剛剛才和白玉堂決鬥回來……?
“驥兒!”
黑眸倏然瞠大,突來的掙動令繃帶迅速洇出鮮紅,公孫見狀連忙上前安撫道:“展護衛切莫亂動!當心傷口!”
展昭卻似好像完全沒有聽到般,一把扣住公孫的手臂,眼神散亂卻執拗,“驥兒……驥兒不見了!”
“啊!”
一聲低呼,突兀的力道抓得公孫麵色泛白,他卻無暇理會,隻緊緊按住展昭掙紮欲起的動作,同時對一旁慌亂失措的展忠道:“傷口再度裂開了,忠老快來幫學生一把!”
昨夜,三更時分,展忠放下手頭物什,正準備回房睡下。這兩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心憂惶恐,夜不成眠,便乾脆整理起雜務來減輕自己的擔憂,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在後院的長廊上驚見展昭浴血昏迷的身影。此番驚慌失措之下,展忠顧不得公孫仍在休息,急忙喚來人一起將展昭扶進房中,在處理傷口時,公孫見這道劍傷緊挨心臟又極深,心知一個處理不好,便恐有性命之虞,又因顧忌到青年在昏迷之時會胡亂掙動,隻好先用繃帶將傷口敷上止血膏用力纏緊,兩人徹夜守護在床邊,直到今日辰時見得人醒來,才終於將心放下了一半。卻不想,青年一醒來竟會如此激動。
“少爺莫要再激動!公孫先生好不容易才幫你止住血啊!”
展忠眼見雪白的紗布眨眼被鮮血洇染成一片血紅,嚇得臉色驟變,惶恐地開口勸道。
“唔……!”
一聲慘哼,鮮血自嘴角潺潺流下,展昭將劇痛艱難地咽下,牙齒深深切入唇瓣,也因著傷口裂開的緣故,理智漸回。
“先生,展某對不住……”
鬆開緊扣公孫右臂的五指,展昭深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所有的不適,低聲歉疚道。
“展護衛快彆這麼說!是學生無能,與你心口的那道致命劍傷相比,這點疼痛又算得什麼……”輕歎一聲,公孫見青年雙眸幽深,靜默地閃避,心知此時不適合過於探問,便搖了搖頭,正色道,“展護衛,你的傷口太深,必須用金針縫合之術才行,先前你一直昏迷著,學生不便動手,現在……因為傷口極度靠近心臟,學生若使用麻沸散,恐怕會有後患……如此……學生隻能請你務必忍耐了……”話未殆儘,公孫看著青年麵色如紙,神情虛弱,已是有些不忍接下來的動作。
“展某曉得了,公孫先生請動手吧……”
淡淡地頷首應道,展昭神色泰然,在展忠的幫助下重新躺好,雙手輕垂放置在身體兩側,靜靜看著公孫取針,炙烤,穿線……!
“……!”
錐心的劇痛隨著金針一針、一針刺下,反複穿過敏感的肌理,展昭死死咬住褥布,雙目無神地望著頭上輕紗,心下苦笑,這錐心之痛,與前日裡淬筋續脈的痛苦相較起來,倒有異曲同工之妙。儘量忽略著身體傳來的本能抗議,冷汗大顆大顆自前額後背不斷滲出滑落,很快便濡濕了大片床褥,為了壓製住掙紮的衝動,展昭竭力繃緊全身筋骨,由雙臂至手背,更是肉眼清晰可見到根根青脈浮出。
“唔!!”
又是一針穿膚透血,展昭口中一鹹,竟是咬爛褥布,牙齒刺破了舌尖,痙攣的五指猶不自知地狠狠掐進柔軟床褥裡,似乎想要借由這動作將痛楚減輕哪怕絲毫。
公孫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為青年進行救治,這聲慘哼,令原本就緊張的心緒倏然一顫,冷汗滑下,雙手卻沉穩依舊,仔細而認真的繼續著手頭上的動作。
展忠候在一旁,時不時用乾淨的布巾替兩人分彆拭去額上滲出的汗水,看著床上視如己出的青年此刻麵無血色於痛苦中掙紮隱忍的模樣,他隻覺眼中泛酸,不一會兒便老淚縱橫。為何上天要如此折磨這寬厚仁善的孩子啊……!
心念不覺時間流逝,展忠定定地看著公孫的雙手有條不絮,反複頻繁,這一生中,他從未如此刻般體會度日如年的感覺,終於,一聲長籲,公孫停下了手中動作,取來乾淨紗布,將縫合的傷口拭去血跡,敷上藥膏,重新裹好。
“傷口已經縫合了,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隻要避免沾水動武,待得傷口長好後便可拆線……忠老……?”
一轉身,隻見展忠直直地盯著自己不言不語,忽然向前倒下,公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將其安置在一旁躺椅上。探手把脈,原來展忠畢竟已經年過六旬,接連經受了這幾天的刺激,心神負荷過重,所以才在得知展昭終於脫險之後,一時放鬆,暈厥了過去。
“咳!咳!公孫先生……忠伯可無恙……?”
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展昭緩緩支起身體,背靠床頭憂心地問道。
“展護衛放心,忠老隻是陡然放下負累,一時昏厥罷了,學生先扶他去隔壁小憩,你在此好生休養,切勿下床。”
放下床幔,公孫扶著展忠,猶自不放心地回頭叮嚀。
“咳!咳!有勞先生了……”
聽著房門被帶上,展昭闔目斂神,卻始終平息不了內心焦灼。
驥兒……
驥兒……
你可要好好的……
等爹爹前去救你……
就在公孫扶展忠離開之後片刻,一道飛信突然自窗外射向展昭所在位置!
“誰?!”
一聲低喝,隻見雪白紗幔中探出一隻修長骨感的手掌,五指緊繃,蒼勁而有力地夾捏住信封,展昭掀開床幔,抬頭看向窗外,沒有動靜,顯然對方隻為送信而來,此刻早已縱身離去。
蹙眉打開信封,雪白信紙上冷冷幾個墨黑大字瞬間映入眼底——
“欲見孩子,孤身前來萬蛇窟,老夫恭候大駕。”
落款者,季高。
“季高……”
低聲輕念出這個名字,展昭眉頭凝重,靜靜地看著手中書信,寥寥幾個白紙黑字,卻是毫不掩飾地突顯出其主人的得意,與不懷好意。
對於季高此人,展昭是毫不陌生的,早在太子一案,便已與此人有過數次接觸,其心機之深沉,心性之毒辣,不愧於江湖上賦予的“毒書生”名號,後來襄陽一役中,他與白玉堂雖奪得盟書,將襄陽王趙玨伏誅,但其麾下的心腹季高,卻是趁亂帶著幾個手下逃逸。雖然發下海捕公文,但至今為止,亦無人知曉其藏身何處。
沒想到,李翠娘竟是和他有了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