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
糯糯地輕喚，艾虎雙手扒在大殿的側門上，一隻腳抬起，似乎正打算挪進門檻內，又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放下。現在這裡突然多了這麼多陌生人，他有些害怕。
“這就是你新收的徒兒？老夫倒是還未曾見過。”
說罷朝艾虎招了招手，龐吉和藹道：“小家夥，過來吧。”
艾虎躊躇地挪動了一下，又看向自家師傅。
“虎兒……”
低歎一聲，展昭暫且放下心底的疑惑，輕聲召喚小徒。
“師傅！”
艾虎聞言立刻樂顛樂顛地撲到展昭懷中。
“雖然已是春天，但也不要太過貪玩，小心著涼知道嗎？”
“嘿嘿。”
溫和地叮嚀，換來徒兒憨厚的傻笑，展昭無奈，隻得細心地替對方拭去額頭薄汗，滿眼慈愛。
看著這溫馨如父子般的畫麵，龐騏眼底一暗，麵無表情地，伸手拽了拽龐吉的袍子，抬頭天真一笑——
“義父，這是誰啊？”
聽到這聲疑問，艾虎就著趴在展昭懷中的姿勢，側頭看向對麵那位同齡之人，剛才沒注意，現在看到殿內竟然還有這麼一個如畫上金童似的漂亮小人，不由得心下歡喜，生出十分親近之意。
“我叫艾虎，是師傅的小徒弟，你是誰呀？你長得真好看。”
天真的話語，善意的討好，展昭看著這樣的徒兒，不由莞爾一笑：“這是龐府的小公子。”
“龐騏，您可以叫我騏兒。”
伶俐地接口，龐騏含笑看著展昭道。
“那騏兒，我們一起出去玩吧，我剛才在外麵找到一個很大的螞蟻穴哦！”
興奮地提出邀請，艾虎期待地看著對方。
“……”
心底狠狠一搐，龐騏雖然心裡恨不得當場掐死這臭小子，麵上卻始終有禮帶笑，沒有回答去，也沒有說不去。
“哈哈！騏兒你就和這個小家夥一起去玩會兒吧！義父今日不拘著你！”
抬手輕輕拍了拍龐騏的肩膀，示意自己有話要與人單獨說，龐吉爽朗笑道。
“謝謝義父。”
接到暗示，龐騏也不遲疑，牽起艾虎的手，就領著一大幫子丫鬟仆婦家丁們出去了。
待眾人離開之後，龐吉收起圓滑，沉默了片刻，方才慢慢開口。
“展昭，老夫早就說過，離開開封府，你將得到更大的發展前程。如今你還是不願來助老夫嗎？”
“多謝太師厚愛，展某如今亦還是那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
青年麵色不動，依舊溫和，語氣卻是毫無轉圜餘地。
“哈！你的道，確實與老夫不同，但難道就與那包黑炭完全相同了嗎？”
冷哼一聲。
“那開封府，若非有你的輔佐，如何破得了那麼多驚天大案？如何收獲民間那麼高的名望？縱觀我大宋文臣，難道就隻有他包拯一個正直清流了嗎？哼哼！這所謂的‘包青天’的賢名，根本就是你一手撐起來的！否則即便包拯在皇上麵前掙得了幾分薄麵，卻和那些普通的朝廷文官有何不同？！”
“但你又得到了什麼？受傷，流血，每天都是重複枯燥地巡街，抓捕犯人，也沒見百姓叫你一聲‘展青天’？！哈！封著四品的官兒，卻乾著從九品的活，這和那些低俗的末流捕快有什麼不同！連老夫都替你羞得慌！那包拯真不知道他是在大材小用嗎？還不是為了保住他那‘青天’的名號！若真有心，又怎麼會將你牢牢束縛在開封府裡？何不任魚暢遊，任鳥高飛？！”
“熊飛，熊飛，你的字就已體現出你的親人師長對你的濃濃厚望，老夫當年就說過，隻要你願意與我同路，老夫必是保你才華儘展，封侯拜將！可你不識好歹！如今你都不識好歹！楊家最後一個血脈斷絕，如今各大世家都在虎視眈眈，你倒好？總算知道上進了，卻撿這最棘手最麻煩的官來做！你認為你坐得穩這個並州節度使的位置嗎？八賢王已死，王丞相老邁，包拯可沒有那麼大的能量護得住你！縱使你再有才華又怎樣？這京裡沒有助力，你終究會被拉下馬來！哼哼！老夫就等著那天，然後再將我的人替上！老夫到要看看，你這‘威武鎮北將軍’能夠做多久？！”
一番狠話氣話，連綿不絕地從龐太師口中道出，展昭始終神色不變，亦未曾打斷辯駁，待到老者鬱氣吐完，才肅容正色道：“多謝太師提點。”
“你……！”龐太師怒目。
“太師的好意，展昭明白，但展某心意已決——既接下這並州節度使一職，展某便會竭儘全力，保住楊家軍，保全我大宋對抗遼國的優良精銳！有生之年，展昭願隨楊家軍永守雁門關，佑我邊境，護我河山！”
毫不動搖，青年目光灼灼直視老者，堅定沉著地說出畢生誓願，惹來對方冷笑連連。
“好！好！老夫就看著！看你展昭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憤怒地拂袖，龐吉沉著臉轉身大步離去。
留下展昭輕垂眼簾，麵容沉靜。
****************************************************************************
“展護衛……我一生鎮守雁門關，這楊家軍是我楊家花了數代人的心血才訓練出來的成果，我知道，京內的那些人，一直都在虎視眈眈，隻要我一死，他們必定會想方設法群起而分食之……我不是怕死，也不是舍不得放手，我隻是怕我死後，楊家軍被他們弄得潰散分離，大宋再無優良精兵對抗遼國啊……我從小在邊關長大，自幼就跟隨在父親身邊，看多了大宋百姓流離失所，慘遭迫害，我心痛啊……！這麼多年來，我嘔心瀝血為的是什麼？就為了‘保家衛國’四個字而已！展護衛我請求你……保住楊家軍，保住大宋對抗遼國的主要兵力！我請求你……！”
“展某答應你。”
*******************************************************************************
——展某答應你……
楊文廣將軍臨死之前的含淚囑托還聲聲在耳，展昭仰頭靜靜看著殿中諸天神佛，忽然，勾起一抹溫潤明朗的笑，挺拔身姿如鬆凜然，心中似雪，空澈明淨。
他的道是什麼？
青年捫心自問。
不是權勢。
不為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