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為這樣,維克多先生從沒有抱怨過在城裡生活的辛苦和不適。更何況維克多太太一早就許下承諾,到他60歲的時候,她就會退休和他一起回到這個小山村裡生活。而如今已是第6個年頭,他們依舊恩愛如初,有什麼背景,在哪裡生活,從來都不是他們愛情路上的障礙。
也許這對季遺風和她來說,也不是什麼障礙。可是他欺騙了她,利用了她,儘管愛是真的,總讓她覺得無法輕易接受。好在這4年裡,他們沒有再見過麵,起碼莊舟沒有看到過他,即便她曾有好幾次感受到了他的氣息。
季遺風的所謂新勢力,在西西裡島,在羅馬,但不在這裡。新聞報道上常常都有他的名字,他們都叫他——來自中國的銀狼,也許是因為他愛穿銀色的衣服,也許是因為他比以前更加邪魅嗜血,總之他的名號已漸漸被意大利人所熟悉,在提到黑手黨的時候總會順帶說到他。
奇怪的是,人們並不害怕他,甚至佩服他的勇氣。也許是因為血腥黑暗的世界離他們太過遙遠,又或許他們早就適應了這樣簡單而不失緊張刺激的生活,總之他們談論“銀狼”的時候從不避諱,連帶著莊舟也漸漸消除了最初的恐懼。
甚至,她願意站在一堆人的旁邊,聽他們講有關“銀狼”的事。儘管很多時候都聽不懂,但她看得到各人臉上尊重和崇拜的神色,這個時候,她的心裡竟然是高興的,如若有足夠的詞彙和衝動,她也許會走上去前去告訴他們——“銀狼就是我的男人”!
他應該還算是吧,這4年裡他們沒見過麵卻也沒有離婚,過年過節或是她生日的時候,總會有精致合適的禮物送到莊舟這裡來。比如第一年橄欖收獲時送來的超大室外烤爐,維克多先生高興得宴請全村的人到他家裡烤肉狂歡,村裡的人這才開始認識她,從而接受她。
又或者是兩隻毛茸茸的小兔子,籠子上還附有一封信,詳細說明要怎麼把這兩隻兔子養大。到現在那兩隻小兔子已經做爸爸媽媽了,生下來的幾窩小兔子都被她送給了村子裡的小姑娘們,作為回報,小姑娘們也總會給莊舟帶來一些可愛的小野花或是新鮮的蔬菜水果。
甚至她還收過一把精致的左輪手槍,她又不會用,更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到最後,莊舟隻好把它放在那個烤箱附贈的隔熱手套裡,不倫不類,倒也能惹她發笑。沒過幾天,就聽說警察在村外的那片樹林裡抓到了一個毒販,而那把槍也就一直呆在那個手套裡,再沒有見過天日。
哦,對了,還有她喜歡的意大利球星的簽名海報。莊舟喜歡上他的時候,這個球星已經過了輝煌期了,再加上他人又低調,更算不上大紅大紫的運動明星,現在還能拿到他的簽名真的很不容易。
也許是感受到季遺風這樣真切的情意,這天晚上,莊舟終於夢見他了。夢見他騎著一輛小小的電瓶車載著她,在羅馬城的後街裡穿梭。那裡有很漂亮高大的建築,也有矮矮的、灰撲撲的土牆,到處是“ROME”的標誌,生怕彆人不知道這裡是羅馬。
起伏的小石頭路上滿是煙頭,莊舟在季遺風的背後,看不到他的正臉,但她知道那是他,因為她聞到了隻屬於他的氣息。她緊緊地摟著他的腰,拚命靠近,想要聞聞看他身上有沒有煙草的味道,他在這4年裡一定抽了很多煙,喝了很多酒,一定沒有好好照顧他自己。
風呼呼地往臉上吹,突然看到街邊有兩個在拉手風琴的意大利小夥子。他們穿著和村子裡的人一模一樣的露趾皮涼鞋,手上一拉一收,甚是合拍,他們看見季遺風和莊舟,笑著拉得更歡了,騎著車的人終於轉過頭了,莊舟拚命想睜大眼睛,周圍的場景卻一下變了。
他們來到了莊舟熟悉的那條集市街道上,這回她總算看清楚季遺風的臉了。昏黃的路燈下,他的頭發有點亂,沒有上發膠,看起來精神多了。他的手裡拿著一束她最喜愛的香草,轉過頭來對著她笑。
這時候,手風琴的聲音再次響起,莊舟迷迷糊糊的,卻知道剛剛那兩個隻不過是自己的夢罷了。她從秋千上站起來,剛剛求著自己折紙飛機的小弟弟早就沒有了蹤影,她扯了扯身上蝴蝶袖的紫銀色橫間羊毛衣,不由得覺著發冷。
她正抬腳想走,卻看見老管家從那一頭走了過來。莊舟迎上去,才知道老管家是專門給她送香茶來的。這個時候,一杯又暖又香的茶的確很是誘惑,隻不過她為什麼會有不該喝的想法?是因為它出現得太過及時,還是因為它不同尋常的香氣?
莊舟猶豫了,莫名其妙的猶豫,她甚至有些生自己的氣,老管家這樣辛辛苦苦端來香茶,她怎麼也要喝幾口表示感激。然而她握住杯子,遲遲沒有這麼做,想從老管家臉上找到什麼證據,看到的卻依舊是那樣和藹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莊舟捧著杯子喝了一大口香茶。這是純純的茶湯,沒有一絲茶葉,茶色頗淡,但入口香濃,直透肺腑,可以說是她喝過最好的茶。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喝完了有點暈乎乎的,然後她又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從屋子裡走了出來,那個人是——季遺風!
莊舟再一次驚醒,這一次是真的醒過來了,不再是夢,轉頭發現窗簾被風吹得鼓鼓的,原來是睡覺之前忘了關窗戶了,怪不得夢裡一直覺得冷。她剛剛做了三個夢,每一個夢裡都有季遺風,為什麼會這樣,她不知道,隻能起身把窗戶關嚴實了,坐在床上撫著砰砰直跳的心臟,一夜無眠。
這三個夢到底意味著什麼?特彆是最後一個夢,是在說即便她知道喝下那杯香茶會有今時今日的痛,她還是會喝下去對嗎?還是說當時的自己早就作了關於現在的兩個夢?到底是今日的莊舟作了昨日的夢,還是昨日的莊舟作了今日的夢?
就這麼反反複複,直到天微亮的時候,莊舟才勉勉強強睡過去。仿佛過了很久,她突然聽到乒乒乓乓的敲門聲。她心裡麵沒來由的一慌,也顧不得換衣服,急急忙忙就跑去開門,隻是門外站著的並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季遺風,而是一臉無措的阿彭:
“少奶奶,您趕緊跟我走吧,少爺他……少爺他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