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我的怒氣又來了。為甚麼給我踫上個小鬼？又為甚麼我要向他解釋那麼多？

「因為陰間的死魂都知道我阿卡先生絕不買賣小鬼！」我狠狠瞪他一眼，「是閰王老爺把你硬塞給我的，你若有意見自己去跟他說！總之我絕不要你！」

白色鬼影有點猶豫，「但沒了我，爺您就不夠鬼魂去交易了。」

我眉頭一擰，口氣還是很硬，「這不關你的事，大不了我再去多買一個補碼就好了。」

「閰王大老爺會答應嗎？」

「哼，有生意閰王老爺會不做嗎？」

「那──爺就賺少了不是嗎？」

「要你管？這次算我倒黴好了！」

我就是上輩子少燒了一束香，現在才會遇上小鬼你！可我暗自一怔，這個小鬼──是不是知得太多了點？

我瞥了他一眼，隱約聽到他在咕嚕甚麼「果真跟大老爺說的一樣」。

心裡一跳，我眼一眯就朝他吼過去，「小鬼！」

白影猛地一縮，「爺……」

我盯著他半晌，一字一頓的問：「你猜猜，若果我讓你走，然後再去買一個死魂補碼，不知要多花多少？」

「六萬八。」小鬼連想都不用想就答。

六萬八？好樣的，那我不是做白工了嗎？

把我的生意算得這麼準，除了那個人之外還有誰？

大概見我的臉色太難看，小鬼以為自己答錯了，就在一旁低聲咕嚕，「有錯嗎？我記錯了嗎？大老爺不是這樣說的嗎？」

我乾笑一聲，「六萬八沒有錯，我隻是好奇誰這麼聰明，早替我把數算好了？」

「不就是閰王大老爺囉！」

果然！

閰王君！

我吸口氣，堆起假笑，「那閰王老爺有說我會拒絕多花六萬八嗎？」

「他倒沒說過，不過他有交代我，若爺您嫌這筆錢花得冤枉，就讓我跟您這樣說──」白色的身影靜了一下，「對，就是這句──『拉倒可以，名字送小鬼就好了』。」

聞言我倒吸口氣，呆住了！

天殺的的閰王君！居然說要把我的名字送人！

我是沒想過要投胎，但不代表我可以沒名字！

一般鬼魂隻能用生前的名字，我是一個例外才能為自己取名「阿卡先生」在陰間行走，要是名字送人的話我就隻能用回生前的名字──當初我幾經辛苦才跟閰王君談成條件，讓我舍棄生前那個「可怕」的名字！要把「阿卡先生」拿去送人？門都沒有！

「爺，您是不是如大老爺所說，可以送我一個名字？」小鬼在一旁問得小心翼翼，但掩蓋不了一絲興奮。顯然他對閰王君的這個提議興趣十足。

咬了咬牙關，為了捍衛我那寶貝名字，唯有認栽了！

我重重歎了口氣，「小鬼，你真的願意讓我買去投胎？」天知道我從不曾問過一個死魂是否願意讓我拿去賣！

話才說開，白色的身影馬上變得清晰，「爺您肯買我？」

我心裡把那可惡的閰王君詛咒了十遍，「現在陽間戰事頻繁，你要是選在這時投胎未必是好事。」我根本就是買他去投胎準備再次死去，好為昌萊縣下一次的召鬼期湊足死亡率。

「可是──那樣我就可以有個名字了。」他答得猶豫。

「你不後悔嗎？」我不敢想象他下一世的死法是否會比今世好。

「下一世我會有名字吧？」他問得怯怯的，「我不想再讓人『無名』、『無名』的喚了……我也想有個名字。」

這一刻我實在愣住，心裡隱隱有點悲涼；他由始至終在意的就隻有一個名字嗎？沒有父母，他生前隻有自己一個人是怎樣活的？

我撇開眼神不看他，硬下口氣，「哼！要個名字有多難？」我要自己停止同情他，沽魂商是不能有這些無聊的感情的。

「真的嗎？那太好了！」耳際傳來他有點高吭的童稚歡呼。「謝謝爺！」

我漠視他的嗓音在我心頭敲響的鼓動，隻在心中來回不停的罵著那個爛好人的閰王君。

我合上名冊，「好了，你返回葫蘆裡去吧。」

童稚的笑聲停得突兀，「呃，我不回去行嗎？裡邊的惡鬼──好凶哩！」

看看我為自己找來個怎樣的麻煩！人家都說麻煩是自找的，這句話果然沒錯！

我的怒火開始上揚，他居然還不停在旁邊嘮叨，「我留在外邊可以嗎？可以嗎？我不會給爺惹麻煩的，我會很乖，這個我可保證啊！我會乖乖的跟在您身後……」

我的腦海馬上出現一幅情景──一個小鬼掛著兩行鼻涕追著我的背後走，還一路囉唆個不停……

我驀地打了個寒震，怒氣升至最高點。

「你給我滾回去！」

............

「末方大人，您要的七百零八個死魂。」我把葫蘆和名冊交給逆歲官。

「謝謝阿卡先生，麻煩你了！」

「末方大人客氣了！」我看著他把葫蘆交給下人，就開口把他叫住。

「阿卡先生還有其它事嗎？」

「那個──」我啐了一聲，「死魂裡麵有個五歲又四個月的無名小鬼，」我看著逆歲官把名冊翻了翻，「可以請大人關照一下嗎？」

逆歲官稍稍愣住，我適時補充，「至少讓他有個──名字。」

「一定，一定！」逆歲官回神，緩緩笑開，「我明白怎樣做了。」

我從下人手中接過已經清空的葫蘆，「謝謝大人。」嘴裡雖然陪著笑，心裡卻鬱悶得很。

可惡的閰王君敢計算我？下一次我不多收你五萬両的話「阿卡先生」就任你拿去送人，哼！

不過我阿卡先生果然是最守信用的沽魂商，這次承諾的都做到了。

小鬼，下一世至少你不會再是沒人要的棄兒吧！會有個漂亮的名字吧！

............

我就說我不賣小鬼嘛！沒想到閰王老爺居然給我塞個無名小鬼，您說我有多為難！那個可惡的閰王君……

噢，不不不！客人您聽錯了，我哪有罵閰王老爺，借天給我做膽我也不敢啦，我不要多死一次囉！

後來？後來就是從逆歲官那裡收了餘下的六萬八千両囉。那小鬼？我哪會知道啊，客人您沒搞錯吧，我阿卡先生是沽魂商，隻買賣死魂的，生人我哪管得了？不過若是有緣，待他再次下陰間時我再賣他一次囉，嗬嗬……

啊？客人您要走啦？您不是要買死魂嗎？

甚麼？隻是要聽故事？哪怎行啊──

客人您要走沒問題，先付個三千八，要知道聽故事也要錢的。

不付？客人，彆說阿卡先生我不提醒您，在陰間誰也可以得罪，就是彆得罪沽魂商，天知道哪天您也可能被賣啊！

怕了吧！哎呀，早付就不用嚇嘛。三千八太貴？不啦，阿卡先生我童叟無欺；我在冥悅古玩店裡麵看中的古玉隻賣三千八，對吧，阿卡先生我果然沒多收您一分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