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情絲卻早已變成了千絲萬縷的糾葛,生生嵌進血肉深處,與心融在一起,剜下一根,都是徹心徹骨的痛。
風墨對著瓶子,怔怔的出神,好半晌,才垂下眼,緩緩將瓶子收入懷中。
當年收她入教,是因為那雙讓他無法忘懷的眼睛。但在她入教之後,自己不久便識破了她的身份,隻是一直未曾說出。
自己知道寒笑言在等她,儘管會痛,可仍舊希望寒笑言能夠帶她走。她跟著他,比跟著自己要安全得多。他能夠給她的愛,也比自己更能讓她幸福。
隻是那種快要窒息的痛,隻有自己能夠體會。
推開密室的門,飄飄揚揚的雪花湧入了視線。
他們在雪中相遇,最後...亦在雪中相離...
韶鄉市鎮上,街邊的店鋪一如往常一般熱鬨,酒肆林立,行人如織,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
角落裡比較偏僻的一間茶館相比之下,倒還算個清靜去處。
兩個穿著普通的漢子坐在一起,一個濃眉大眼,頗有江湖之氣,腳踩著凳子大聲的談論著什麼。另一個眯縫著小眼睛,好整以暇的端著茶杯,翹著二郎腿不緊不慢的搖晃著。
從遠處飛馳過來一人一騎,馬蹄聲聲卷起地上的黃土,騎馬之人馳到近前,緩緩立住馬,在原地轉了半個圈,下得馬來將馬往樹上栓了,走進小茶館,撿了個與那二人鄰桌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壺茶,悠閒的喝著,耳朵卻聽到了那二人肆意的談話。
江湖漢子嗓門大,說話聲音也聽得比較清楚,他咕咚咚喝進去一碗茶,抹了一把嘴,衝那眯縫眼道:“唉,你說奇怪不,好端端的四大家族,如今竟然變成這樣,先是趙寒二家圍攻風家,這到後來,寒家又反過來打趙家,江湖上的事兒啊,亂的很那。”
眯縫眼奇怪道:“你還彆說,這趙寒兩家圍攻清輝教我倒是知道,那天聽說可是個極大的場麵那,清輝教主最後竟然不知去向,可這後來的事兒,又是怎麼說?寒家怎麼好端端的,又會和趙家過不去了?”
“嗨!”那江湖漢子一拍大腿,道:“也不是寒家和趙家過不去,是寒家的三少爺,那天不知為何隻身闖入曲陽趙家的老巢,也不知他如何辦到的,竟然殺了趙家的掌門天極長老,還在牆上蘸血題字,說天極惡貫滿盈,被殺是罪有應得。然後這三少爺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趙家沒了掌門,潰亂自不用說,風家的獨子風墨不知去向,風家也算完了。雲家七年前就被人滅了門。寒家沒了三公子,沒人有那樣強大的內力再去修煉他門派的奇功,也算是垮了台。現如今這四大家族啊,是都沒了影嘍!”
眯縫眼惋惜的搖搖頭,歎道:“要說這四大家族當日在武林中是何等的聲望,當日雲老爺子過個壽,天下的英雄豪傑齊聚雲府。風家創立武林盟會,年年是自家奪魁。這怎地好端端,說沒就都沒了。唉...”
江湖漢子咂咂嘴,也歎道:“這還不是最奇的事,我聽說寒家三少爺殺的,不隻是天極長老一個人,有人看見那天極長老的屍體旁邊還死了一個人,是清輝教弱水堂的堂主,邵陽!”
眯縫眼聽了這話也把眼睛瞪的大了,連問:“邵陽?他是清輝教的人啊!趙家不是圍攻了清輝教麼,怎麼他們又會在一處?亂了亂了...徹底亂了!”
“要想不亂,隻有一個解釋。”江湖漢子又喝了一口茶,搖頭道:“那邵陽背叛了清輝教。”
他們正聊著,鄰桌那名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們麵前,衝著二人抱拳拱手:“二位英雄請了,在下正有一事相詢。”
那二人抬頭看去,見麵前站著一位青年男子,穿著湖藍色的長衫,劍眉星目神采奕奕,腰間一把寶劍隱隱透出江湖之氣。江湖漢子首先拱拱手,笑道:“這位兄弟客氣了,請坐請坐。”
藍衣男子撩袍坐下,那眯縫眼盯著他看了看,忽然道:“邢陌天!你是邢陌天!邢大公子!那年武林盟會上我見過你的,對不對?”
邢陌天淡淡一笑,拱手道:“慚愧,在下雲南軒轅派大弟子邢陌天,見過兩位英雄。”
那二人一起拱手笑道:“不敢不敢,見過邢大公子。”江湖漢子又問道:“不知邢大公子想打聽的,是什麼事?”
邢陌天輕輕一笑,擺手道:“說來慚愧,當年武林盟會之上,在下曾以劍法輸給了一位姑娘,她是清輝教的新任護法,姓柳。在下當時年輕氣盛,不想竟輸給一個女子,這件事在心裡著實是放不下,想擇著機會再行比過,卻一直沒有柳姑娘的音信,方才聽二位英雄提及清輝教,在下方冒昧前來相詢,二位英雄,可有聽說過此人?”
江湖漢子不等他說完,便擺手道:“這怎麼沒聽說過,我當你是問誰哩。那姑娘年紀輕輕就當上清輝教教主護法,江河上任誰也得好奇一番。可是她現在何處,我是實在不知,好像就從那次圍攻之後,這柳姑娘也莫名的消失了,至今也沒有人知道她曾經是哪家的閨女,師承何處。唉...江湖上的事,說不清啊...”
邢陌天聽他說完,沉默了片刻,也歎了一口氣,道:“倒是可惜。二位英雄,在下奉家師之命,尚有要事在身,恕在下不能奉陪了,告辭!”
那二人也都衝他拱手:“後會有期!”
邢陌天走出茶館翻身上馬,微微歎了一口氣,加緊馬腹向那馬兒抽了一鞭,馬兒嘶鳴一聲,撒開四蹄,疾馳而去。
煙塵古道,黃沙漫天,一人一騎漸行漸遠。
山崖上,清風吹過,雪滴鈴蘭隨風搖曳,一地的玉蕊瓊珠,搖晃著,癡纏著,仿佛醞釀了千年卻不肯落下的淚滴,美麗,亦絕望...
山崖下的一塊青石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
男子似乎在這裡坐了很久,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低垂著頭,凝視著腳下的草地,和地上零零星星開放的雪滴鈴蘭。
落日的餘暉灑在男子的臉上,高聳如雪峰的鼻梁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睫毛垂下來,在眼下投了一個淺淺的影,英挺的劍眉,不帶一絲弧度的唇,長發如流水一傾而下,遮住了半張側臉,影影綽綽。
男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雪滴鈴蘭上,輕抿著嘴唇,最終,他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緩緩蹲下。
一隻手在草地上緩緩摩挲,撫弄著雪滴鈴蘭細膩的花瓣,然後輕輕將它摘下。
風墨凝視著手中的雪滴鈴蘭,怔愣了許久,唇角微微動了動,笑了。
他笑得很淡,若不仔細看,看不出那淺淺的笑容,他的眼睛彎起來,眼神有些空,仿佛透過這朵小小的雪滴鈴蘭,看到了美好的回憶。
男子撫弄著雪滴鈴蘭倒垂著的花瓣,在山崖下佇立良久...
曲終,人散,唯餘一縷清煙嫋嫋...
隻這情,又該歸往何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