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他在對話框刪刪減減,慎重地編輯半天,大意是:下班比較晚,讓霍總留個地址,約個雙方都合適的時間,他趕過去。
想了想,他決定再配個可愛表情,讓這段冗長的邀請不那麼像工作彙報。
打開表情選擇,輸入“愛心”,界麵便彈出一串相關表情包,江禮在長草顏團子的愛心攻擊和花栗鼠歪頭比心之間猶豫,手指滑來滑去,然後一不小心……點擊發送了熊貓人抱一顆巨大紅心的圖片。
“…………”
想撤回時,江禮看到霍慕東的對話框變成“正在輸入”。
……完蛋,他看見了。
然而霍慕東“正在輸入”片刻,又沒了下文。江禮懷疑他是被那張猥瑣的熊貓人圖片給雷到說不出話。
許久沒收到回複,雖然尷尬得想一頭碰在數位板上撞死,但也隻能硬著頭皮,把話題繼續下去:江禮發送了自己出租屋的具體位置,和大致到家時間,表示霍總也可以過去找他。
。
不過,一不小心又花了一百多,讓江禮的工作熱情重新高漲起來,測試完軟件寫報告,寫好報告改PPT,一轉眼就到了下班時間。
正常五點半下班,不過巨轆的食堂六點半有免費員工餐,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再多加班一小時,江禮平時也是如此,但今天他有其他計劃,夜裡還有“約會”,隻能忍痛拒絕營養均衡且不限量的免費晚餐。
江禮把隨身的筆記本電腦塞進雙肩包裡,便打卡下班,13號線永遠那麼擠,站滿了疲憊的打工人。江家在南城,差不多需要橫穿整個帝都,等江禮下了地鐵,再導兩趟公交終於到幸福小區時,已經過了七點。
——能從一樓奶奶家敞開的玻璃窗裡聽到新聞聯播的聲音。
草叢裡鑽出一隻狸花貓,燈泡似的眼睛亮閃閃的,江禮試探著叫:“來福?是你嗎?”
小貓似乎認出了人,嗲聲嗲氣地“喵喵”,弓起身子,繞著江禮的腿蹭,並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意思非常明顯:來摸我啊!
但江禮沒時間擼貓,掐住後頸皮把它抱起來,敲玻璃:“奶奶,你家來福又跑了!”
王秀琴這些年有些糊塗了,叫了很久才過來,來福掙脫江禮的束縛,一溜煙躥回屋子,王奶奶卻仍盯著他看:“是江禮呀,放學怎麼不回家,天都黑啦,你爸媽又打你啦?到奶奶家躲會兒?”
江禮忙說不用,可那部隔三差五鬨罷工的電梯又壞了,他隻能走樓道,爬樓梯時聽了半天王秀琴的絮叨:“可憐呀,作孽哦。”
工作後經常加班疏於鍛煉,爬到七樓時,江禮已經氣喘籲籲,他在門口喘勻了氣,確保氣勢不會輸,才敲響門。
防盜門很快被打開,漏出撲鼻的飯香,以及零散的對話:
“肯定是我的快遞!老爸給買的新手機到了,我去開門!”
“手機不是剛換過,兒子還是學生呢,你給他買那麼貴的乾嘛?真有錢燒的。”
“他非要!我能怎麼辦?而且是江禮寄的錢,不用白不用。”
……
“你們懂什麼?我們班那些女生可物質了,家裡沒錢的她們都不正眼看,你們也不想我大學四年連個女朋友都談不上吧?”
大門被徹底推開,江光宗同學的抱怨戛然而止,詫異道:“江禮,你怎麼來了?”
江光宗比江禮小一歲,卻從來不叫他哥,從小到大直呼其名,跟使喚小跟班似的。
昔日的小跟班已經長成芝蘭玉樹的帥哥,普通的格子衫牛仔褲也蓋不住他那張帥臉的光芒,反而再一次強調了他在大廠工作、有出息、能賺錢的事實。
許久沒見,江光宗看到他,竟然有點自慚形穢,心裡不大是滋味兒,就聽江禮低聲問:“買新手機了?”
江光宗:“?”
豐盛飯菜鋪滿桌子,但一家三口沒一個對突然造訪的養子客套一句“吃飯了沒”或者“快進來”。
江禮不用他們讓,自顧自蹲下翻鞋櫃,發現自己那雙舊拖鞋不見了,隻有兩雙客用的塑料涼拖。他猶豫片刻,放棄了換鞋,直接踩著光潔的瓷磚走進去。
餐桌也沒有多餘的椅子,江禮便乾脆坐在江光宗的位置上:“回來看你們,正好我也沒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