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地撫了撫前胸:“那,他沒叫你……侍……那個寢?”
我皺眉道:“侍寢就侍寢罷,什麼叫侍……那個寢?當然沒有……”
他明顯籲了一口氣,興災樂禍了一會兒,開始自責起自己:“我的手藝不高啊,你的容貌還是有缺陷的……”
我怎麼聽都感覺他語氣中嘲弄之色多過自責,於是淡淡地道:“你這麼喜歡打聽這事兒,不如你親自試試?又或者我們邀個時間出府,一同走一走建都的青樓?”
他張口結舌,嘴像魚一般地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怔了半天才,終用了一句敬語:“屬下,屬下是……”
我有些黯然,搖手道:“ 不是告訴過你,你我之間,再無屬下上司之分嗎?”
他垂頭而立,身長玉立的身子在屋內燈光的照射之下隻影單形,仿如一張暗色剪紙:“隻是,連一名無知婦人都能欺侮於您,讓您居於案下,您叫屬……我……”
他語氣之中添了些哽咽之意,聽得我心中一酸,強笑道:“有你的護助,又有何人能欺侮於我?”
白日之時,他藏身於那幫軍士之中,不動生色地叫雅郡主摔了個四腳朝天,也讓她打消了對我再行殺著,隻略一晃眼,他雖穿了軍士鎧甲,在森森兵刃,如潮將士之中,我又豈能認不出那十多年朝昔相處的身影?
所以,我譴退了眾侍婢,獨自一人留於房中,一直在等著他,因我知道,他既已現身,我們離終點便又進了一步。
他黑色綢衣襯得容顏似雪,看著我的時候眉眼之中卻有淡淡的溫暖:“不錯,自今以後,您不再是一人,將軍……”
我沒有阻止他的稱謂,因知道,這個稱謂恐是在這建都之中最後一次的稱呼了,我道:“一切就緒,隻欠東風。”
他沉默半晌,才道:“草原的大雨,終會洗儘那染了碧血的綠葉……”
我道:“隻是耽誤了你,為朝廷殲殺無數勁敵的副將,居然被稱為賣國賊,這種滋味,恐不好受吧?”
他笑了笑:“朝廷本就不在我的心中,我心中隻有天地,殺敵不過為了追隨你的將令,況這世上賣國賊何其多哉,多我一個,又能如何?”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本是一個生於天地間的人,由白狼養大,七歲之時,因緣際會之下,我設陷阱殺了那狼王,讓他恨我入骨,一連多日跟綴在我的身後,伺機而殺,那個時候,我尚未被老父重視,學武沒有係統化,是東一招,西一招跟叔伯們學的,年紀又小,不過五六歲,能打得過誰?雖感覺了危險,可他藏於暗處,我卻無可奈何,隻得連睡覺之時都在枕頭底下放了一把劍刃,怕就怕半夜醒來,看見這位滿臉是毛的小男孩忽地撲了上來,那個時候,是我第一次知道害怕。
可他終是沒來得及動手,就被老父擒了,老父那天打了勝仗,喝了酒,高興之下便同我多說了兩句話:玉兒啊,知道野獸的爪子要怎麼樣才能收回去嗎?用鞭子和籠子……
我卻沒有聽他的,照自己的方法來,幫他刮了臉上身上的毛,然後帶了他到鏡子旁,我永遠記得他第一次望著鏡子的樣子,迷惑,不解,終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個人?不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