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沛宜這個人,從大一在教室裡初次見麵到現在,一直是一張娃娃臉,一副圓框眼鏡,身上穿搭也大多森係。
明明怎麼看怎麼該是個文藝女青年,卻偏偏有顆搖滾心。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誇張地說,大約三百天都在Livehouse。
霍蓁蓁工作時間不固定,也並不怎麼喜歡看live,所以張沛宜要麼是在演出群裡隨機選落單的女孩做搭子,要麼就是自己一個人去。
怎麼今天就偏偏這麼巧?
霍蓁蓁窘笑,“可我真的很累,準備補覺來著。”
張沛宜耷拉著眉毛賣慘:“好蓁蓁,你就陪我去嘛,我保證一結束就會送你回來補覺,未來三天都不會再打擾你,並且三天後會請你吃大餐。”
她將右掌豎到臉側,眨著眼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反正現在也沒多少睡意,況且她之前想去看畫展,張沛宜就算沒興趣也一樣會陪她去。
霍蓁蓁遲疑兩秒還是點頭應下來。
見狀,張沛宜瞬間陰轉晴,推她回桌邊化妝,自己則是執著於幫忙挑選衣服。
霍蓁蓁是冷白皮,臉上除了黑白顛倒留下的眼周暗沉,幾乎沒什麼明顯的瑕疵,加上長著一張標準的鵝蛋臉,恰到好處的雙眼皮,再點綴密長的睫毛,所以並不需要過於複雜的妝容做修飾。
通常就是薄薄一層粉底液、眼周遮瑕,最後眼線,加近期偏愛的紅棕色口紅,這張臉就足以在人群中亮眼。
衣服搭成一個色係,上身淺咖色V領針織,下身深咖色短款皮裙,腳上是同色的長靴。
長發隻是用卷發棒簡單處理了發尾,和身上衣裙一搭,倒也瞬間有濃濃的秋日氛圍。
兩人隨即出發,到達城南的Livehouse,演出已經開場將近十分鐘。
檢完票,霍蓁蓁被張沛宜拉著往裡跑。
節奏密集的鼓點讓地麵似乎都在震顫,步步靠近,霍蓁蓁覺得自己腦子裡也開始“嗡嗡”響。
彼時的場內紅橘色光束交錯,和歌曲節奏配合閃爍。
台下人不算多,兩人最終在舞台前側站定。
霍蓁蓁轉頭左右掃兩眼,有些疑惑,扯著嗓子問:“不是開場了嗎?怎麼人這麼少?”
大學時候她和張沛宜一起看過兩次演出,分明記得那時都是提前很久就來排隊,還不一定能站到好位置。
問題出口,沒等人家回答,她自己恍然大悟。
這大概是個冷門樂隊,沒多少樂迷。
這時,張沛宜湊過來解釋:“這支樂隊叫‘臨時約會’,我也是偶然聽到他們的歌,好幾首我都還挺喜歡的,可惜就是不火,簡直懷才不遇。”
說到這裡,她望向舞台,眼眶裡閃了閃光,補充:“據說,今天這場是特意回饋樂迷的告彆演出了。你以為我為什麼非得拉個人陪我來,我是怕到時候一個人太難受,沒人安慰我。”
懷才不遇。
告彆演出。
這兩個詞鑽進霍蓁蓁耳朵裡,她霎時聯想到前兩年為了繪畫夢想沉淪掙紮的自己。
眼眶泛出酸澀,抬眼朝舞台上看。
燈光絢麗。
台上四人各司其職,卻又在節奏中融合得恰到好處。
最右側是鍵盤手,一個挑染幾縷藍色發絲的短發女孩,此時正悶頭彈奏。
女孩旁邊是鼓手,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鏡,三七分的頭發梳得很是板正,敲起鼓卻顯然是狂野派的。
正中的男孩是主唱,留著利落的板寸,正背著吉他彈唱,稍顯低沉的聲線倒是和他的外形匹配。
霍蓁蓁的視線滑到離自己最近的貝斯手身上。
男人頭戴一頂黑灰色冷帽,額前和脖頸處露出的發絲微卷,長睫懸在垂下的眼簾上。
光線恰好切成冷白色,和他耳垂上的銀色耳釘融合,襯得整個人慵懶隨性,似掠過山澗一陣冷冽的風。
胸前那把寶藍色的吉他同樣散著冷調,和他很是相稱。
到達副歌部分,男人微微直了直身子湊到話筒前唱和聲。
眼簾在這時掀起,冷帽下的一雙熠熠星眸,被台側升騰的煙霧鋪上氤氳濕氣。
眸光分明寡淡,卻又格外勾人。
霍蓁蓁凝眸看著男人的臉。
歡呼聲中,隱約聽見周圍幾個女孩喊他“遊禮”。
“遊禮?”她訝異地自言自語。
張沛宜用肩膀撞她一下,問:“帥吧?”
接著笑道:“不過我還是更喜歡鼓手付行簡。”
她心不在焉地點頭,仍在朝台上看。
如果不是巧合的同名同姓,這就是同學們在群裡提到的那個遊禮,那這張臉確實是足以讓人過目不忘的。
後續將近一小時的演出,她的視線總不自覺朝貝斯手身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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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結束時已將近十點。
台上幾人在各自收拾自己的樂器,聽見台下樂迷喊名字會抬頭配合拍照。
霍蓁蓁和張沛宜勾著手腕並肩往外走。
沒幾步,張沛宜偏頭看過來,問:“怎麼樣,他們的歌還挺好聽的吧?”
霍蓁蓁收回視線“嗯”一聲,對上她剛才結束曲時哭得通紅的雙眼。
忍不住笑笑,反問:“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他們啊?哭這麼傷心。”
張沛宜弓著背歎了口氣,沒什麼精氣神,“與其說是因為喜歡,其實更多是覺得可惜吧。”
她回頭看一眼,“國內的樂隊我幾乎聽了個遍,有不少現場很災難的卻靠著營銷火得不行,賺得盆滿缽滿。而他們明明有創作實力,現場也發揮穩定,卻隻能被迫解散。”
“啊,人生真是不公平啊!”她仰起頭感慨一聲。
被這話觸動,霍蓁蓁也跟著回頭。
台下兩個女孩喊“遊禮”的聲音交替傳出,她腳步慢下,靜靜看過去。
遊禮往上扶了扶帽簷,又整理好眉前的劉海,身子筆直麵向鏡頭配合女孩們拍照。
場館內光線明亮,方才那雙淡漠的雙眸,此時光芒閃動,不知是燈光還是淚光。
也是,告彆演出這種場合,最不舍的肯定還是演出者本人吧。
想到這裡,霍蓁蓁不由呼了口氣。
右拐出門,正要朝電梯的方向走,右手腕忽地被圈住。
那隻手有些涼,似乎還在微微發抖。
“霍蓁蓁,你等等。”
不高的聲調,不疾不徐的語速,但每一個字都顯得鄭重。
霍蓁蓁應聲回頭,垂下的發絲在她轉身時輕輕擺動。
下一秒,她對上一雙清透的眼眸。
是遊禮。
他顫著眼簾快速眨了幾下眼,表情稍顯局促,和方才在台上的滿麵疏離截然不同。
她頓了半秒,唇角微彎,禮貌地笑。
遊禮沒撒手,有些語無倫次:“我叫遊禮,高中時候和你一樣,都是鹿溪一中的。不過你在一班,我在六班,你應該不認識我……我……”
霍蓁蓁眨了下眼,方才淺淡的笑意融進眼眶。
“我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