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走出半步,又疑惑地轉頭,“可以走了。”
遊禮遲鈍地“哦”一聲,跟上她的步伐。
她腳步邁得不大,但節奏恰好,帶著身側垂下的發絲微微擺動。
托特包挎在左肩,包帶上掛著一個棕色的卡通小熊配飾,角落同樣有字母Z,旁邊銀色的小鈴鐺叮鈴鈴蕩出悅耳的聲音。
“這個小熊配飾也是你自己畫的吧?”遊禮問。
“嗯。”她笑著點頭。
“很好看。”
他輕聲補充一句,餘光又在她臉上停留幾秒,不禁想到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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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16年的冬天,遊禮高二。
那一年鹿溪的初雪來得稍晚,卻下得格外大,才是一下午的功夫,路麵已經覆上厚厚的積雪。
恰好趕上值日,遊禮從學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沉了大半。
雪花還在簌簌落著,來往行人不多,他朝路邊小店牆上的時鐘瞥一眼。
已經六點半了,雪天路不好走,爺爺肯定還沒到家。
想到這裡,他著急起來,加快腳步往外跑。
從三歲開始,遊禮就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三人靠一間小小的水果店維持生計。
每天下午五點後,爺爺都會去批發市場取貨。
遊禮叮囑過,說晚一點也沒關係,等他放學再去就好。
但最終拗不過爺爺,兩人各自妥協,局麵變成爺爺先去取,等他放學兩人再順道一起回家。
急匆匆拐過一片居民樓,爬上回家必經的斜坡時,遊禮遠遠看見拉著小推車的爺爺正悶頭往前走。
爺爺身側跟著一個人,撐一把藍色雨傘為他擋住頭頂的風雪。
爺爺長得本就不高,年歲增長更是弓著背縮作一團,那人隻好將雨傘壓低,搞得自己也被結結實實罩在傘下。
光線不明,遊禮隻勉強從那人身上的淺色牛仔褲和一雙碼數不大的小白鞋判斷出是個女孩。
他腳步慢了慢,邊喘著大氣,邊跟上去。
兩人在斜坡儘頭的平路停下,爺爺抬眼笑著和對麵的人說話:“謝謝你啦,耽擱你時間了,天都黑了,你快回家吧。”
女孩彎唇笑笑,側臉被不遠處的路燈照亮,“不用謝的爺爺,但現在雪還大,我再送您一段吧?”
爺爺騰出一隻手擺了擺,正想回絕。
遊禮往前挪,提高聲調喊了聲:“爺爺!”
兩人都應聲扭頭。
爺爺眯了眯眼,看清來人,又轉頭對女孩說:“我孫子來了,孩子,你快回家吧。”
遊禮上前,俯身將小推車的把手接下,擰著眉開口:“爺爺,雪天路太滑了,您彆一個人去了。”
爺爺笑笑,點頭回應:“好,我知道了。”
一旁的女孩鼓了鼓雙腮,低聲說:“那我先走了。”
她將手上的雨傘遞到爺爺手上,再次道彆:“天黑了,爺爺走慢點。”
沒等回應,她已經轉身朝相反的方向離開。
爺爺舉著傘想還回去,卻已經來不及,隻“哎”了聲。
遊禮也抬頭看過去,視線中隻剩一個漸遠的背影。
女孩背著鵝黃色書包,拉鏈上掛著的卡通人物牌正隨她腳步的節奏左右晃悠。
白茫茫的雪地上,是她一步步踩下的腳印,和他剛剛過來時候的方向相反,一大一小在地麵上交錯。
他收回視線拉著小推車往前,“爺爺,您認識她?”
爺爺搖搖頭,努力將手上的傘舉高,“路上遇到的,給我撣了身上的雪,還一路給我撐著傘。”
他叮囑:“我看她校服的領口和你的一樣,應該也是你們學校的,你改天把雨傘帶回去還給人家,再給人家帶點水果,好好道謝。”
他“嗯”一聲,注意到傘柄下方也墜著一個和她書包上相同的卡通人物掛件,掛件右下角有個潦草的字母Z。
那天之後,遊禮有空就會在學校找有沒有背鵝黃色書包、上麵有掛件的女孩。
但因為他幾乎每天都是踩著點進校門,踩著點跑出去,兩個多月也一無所獲。
直到新學期開學,他和其他遲到的同學一起被罰掃校門口的落葉,才終於又看見這個女孩。
彼時的女孩正和朋友手挽手往外走,燦爛的笑臉始終掛在臉上。
初春傍晚的陽光分明柔和無比,遊禮那一刻看著她,卻好似被一道奪目的光芒照耀。
從那天開始,他知道了這個女孩叫霍蓁蓁,在理科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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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禮微側過臉。
黑色傘沿下,更襯得身旁女孩的臉頰格外白皙。
他想腳步慢一點,再慢一點。
想和她再在同一把傘下多待一會兒。
片刻,兩人還是在地鐵口停下腳步,霍蓁蓁淺笑著道謝:“謝謝你送我過來,那我先走了。”
遊禮點點頭,將傘遞到她麵前。
他握在傘柄的手掌往上移了移,空出方便她握住的位置,“傘你拿著吧,萬一出了地鐵還下雨。”
她踮起腳偏頭往外看,幾朵浮雲遮擋後的天空不難看出湛藍。
這樣子的雨顯然不會下太久,“不用了,應該馬上就停了。”
遊禮望著她眨眨眼,欲言又止。
最後直接將傘收攏,往她身後的牆角一靠。
“真的不用,我……”
“你拿著吧,我走了。”
她的話被打斷,遊禮已經轉身往前跑,最後這句話融在他踏過雨水的腳步聲中,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