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輕咬下唇，半晌不甘不願地遞上花燈。

“公子果然是好人，我在這兒替我家小姐先謝過了。”丫環雙手接過，咧嘴一笑，“對了，剛才我是在橋那邊看見青衣公子的，他似乎並不急著走，隻是一個人立在河邊，看起來很是落寞。”祁寒未語，舒展了眉頭一笑，轉身向河岸邊走去。

“哎，公子，明日午時，我家小姐在一品居等你，可彆忘了，還有絲帕，我把絲帕放在你懷裡了。明日隻要和一品居的掌櫃說是方小姐宴請即可，公子記著，我家小姐姓方。”丫環望著祁寒遠去的背影喊道，語罷，微仰起臉，粲然一笑，而祁寒麵向花燈的眼中一點一點溢出冷意，眉眼中寫滿嘲笑，腦海中一直是那雙接過花燈的手。有哪家的丫環一雙手完美到毫無瑕疵，保護地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還要好呢，那位——小姐，未免太過賞識自己了。人聲喧囂，淹沒了小丫環的話，所以那方被偷偷塞入懷中的絲帕未能被發現。

祁寒越過人群，在河岸旁四處張望，當瞥到一抹青色時心中一窒。六音獨自一人立於河邊，周身被黑暗包裹，那個人明明脆弱卻總是裝著倔強，太過孤高，使人不敢過於親近，可是心裡卻是自己懂得，如何迫切地渴望一個人的關懷，這樣的六音，讓人止不住地心疼。“他似乎並不急著走，隻是一個人立在河邊，看起來很是落寞。”祁寒想起剛才丫環的話，抿了抿唇，六音總是想把自己的心隱藏起來，卻沒有想過因為太過需要溫暖而無意中流露的落寞，讓一個隨意經過的路人也察覺到他心裡的淒苦。

六音把視線從橋上嬉鬨的人群中收回，嘴角牽扯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剛想轉身離開，身子卻被人從後麵狠狠抱住，那人緊緊地握住六音的腰，似乎想把他揉入自己的身子。六音因那熟悉的溫度渾身一震，卻沒有掙紮，隻是靜靜地站著，任由那人將臉埋入自己的頸中。“既然需要溫暖，為什麼不上前幾步，而是一個人站在陰暗中呢？”祁寒貪婪地嗅著六音發絲上的冷香，看似不經意地開口，卻惹得六音睫毛一顫。

“六音。”祁寒鬆開緊抱著他的手，將他的身子轉過來，凝視著他在暗色中燦然的雙眸，一字一句地開口：“你總是裝作滿不在乎，孤身自立，將一切拒之千裡，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會為你心疼。你連一隻螞蟻的勇氣都沒有，螞蟻尚且還擁有足下的土地，而你呢？你是要逃離所有人，逃離所有愛你的人嗎？六音，你大可不必。”六音彆過頭，想要轉身離去，卻有異常的溫暖包裹他冰涼的指，緩緩地十指相扣。“你需要一個人將你嗬護在掌心，用儘他此生所有的溫暖。如果你願意，我會拚儘餘生和你執手，帶你去尋找希望，就像現在這樣。”祁寒攥緊六音的手，一步步從陰暗中走出來，直到花燈的燭火將兩人照的透亮。祁寒微微抬頭望向不遠處的人群，淡淡笑著，收斂了不羈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滿足，他開口：“我從未在意過彆人怎麼說，之前的風流成性隻是因為沒有遇到生命中真正的愛人，而如今，我也該收收性子，安穩地守護一個人了。我不管世俗倫理，不管門戶地位，我愛的隻是六音而不是他的身份頭銜。若是你畏懼人言，我會永遠擋在你麵前，那些風雨我獨自一人承擔即可。我說過自己並非隻是個紈絝子弟，我可以有擔當地去愛一個人。你可知，對你，是我祁寒此生唯一的認真。”

祁寒輕輕摟住六音，卻在感受到懷中之人的僵硬後絕望：“六音，你還是不肯。。。。”話語突然顫抖起來，最後驀然停住。六音抬起的手輕輕環上祁寒的腰。我一生渴望被人小心收藏，妥善安放，免我驚免我愁，免我流離失所，祁寒，你總纏著我不放，是否決心將我當作至寶？若是，我便也摒棄世俗與你同生共死。六音將臉埋在擁著他的少年的懷中，卻在側頭間望向遠處花燈的眼神暗了暗，心中閃過苦澀。隻是祁寒，你懷中又是誰的絲帕。

“六音，我有東西給你。”祁寒放開六音，麵露喜色地探手入袖口，待展開之際，手心處是一對淡雅清透的同心玉佩。他拿起其中一塊鐫刻著細小花紋的玉佩，徑自係在六音的腰間，隨後抬頭時眼中閃爍著讓人難以捉摸的光。

“那日在璧涯見了這對玉，覺得這塊梨花玉佩很適合你，而另一塊罌粟放在我這，從此你我便永結同心，不離不棄。”

六音伸手撫上腰間刻著梨花的白玉，“我從小就來到梨園，一個人無所依靠，其中所遇辛寒苦辣是你想都不敢想的，我從未奢求過有人與我死生契闊，除了自己，我曾發誓再也不相信誰，哪怕是一人孤老終生，也好過被他人傷的滿目瘡痍。”

“世間豈會都是薄情男兒，你也該聽說過上邪。”

“上邪麼？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些情意連篇到頭來也隻是滿嘴的空言，我從來。。。都是不信的。”

“既然不信那我就證明給你看。隻要我活在這世間，就一定不鬆開握著你的手，無論何時何地，隻要這對玉佩依舊存在，我就一定能找到你，出現在你麵前。”

祁寒伸手將六音額前的碎發繞至耳後，緩緩貼近，兩額相抵，“我發誓，若有一天負了你，必永世萬劫不複。”語罷，低頭，雙手撫上六音冰涼的臉，輕輕在發際印上一吻。

眉間放一字寬，誰不是把悲喜在嘗，海連天走不完，恩怨難計算，昨日非今日該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