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白衫,戴無框眼鏡。
他溫柔善良,事業有成,高大挺拔。是讓女仔看一眼就會淪陷的人。
他是我的人。
尚一吉這樣肯定地講道。童日進靠在他身邊幫他調試著加濕器,忙忙碌碌絮絮叨叨。然後他聽到他講噥弄好了,用吧。尚一吉扯出一抹大笑,貼近了童日進的麵龐。他也不躲,任那個人貼近了身,在自己臉上啪嗒親上一下。
並沒有吻回去,童日進隻是起身,輕輕地在他蓬鬆的發上拍了一下。寵溺意味十足的動作。氤氳的水霧柔和了他精致的麵龐,溫潤液體撲麵的觸感同童日進的動作滲進了尚一吉心裡。
童日進在廚房做水果拚盤。鏤空雕花,蘋果十字刀,果實的清香飄入鼻翼裡。他一邊切著,卻有些出神。這樣親密貼近的生活,到底是點麼開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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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童日進於酒吧小飲。
酒液滾進喉嚨,他突然被驚了一下。一個穿皮衣的男子快步走出了酒吧,身後一個同樣修細的靚仔跟著在後麵跑。前者麵無表情,隻隱隱透出一股不屑,而後者滿麵傷心,一雙晶亮的眸幾欲落下淚來。
自己對這種事倒不是很奇怪。但這男仔一副又怒又傷的表情,著實讓人心疼。情之一字,最易傷人。尤是同性之間。就像他看過的一句話。Homosexuality,上帝的棄兒,塵世的罪人,本就應該比常人更英勇無畏。[①]這無論什麼原因導致的分離都是讓人疼痛的。
卻沒想到會這樣結緣。
當童日進在洗手間看見不斷用冷水拍打臉龐的那個人時,想都未想,便做出了讓他以後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改變的決定。他一向沉穩,不做出格的事。這次卻不知怎麼,看著他鏡中泫然欲泣的臉龐便抑製不住地心疼。
“不如,我送你回家吧?”童日進斟酌了言語小心地對著他。
“唔?”原本背對著自己的人轉過身來,眼眶微紅,不解地打量自己,“請……請問我認識您麼?”
童日進為自己的突發奇想感到驚詫,也不知要怎麼接下去。忽而搖搖頭笑自己,為那一瞬間的心臟悸動。胸腔裡勃勃跳動的臟器受了強烈的震顫,劇烈地搏擊著讓自己感到疼痛。恐怕這就是自己時常的原因。
而童日進總是那樣的一個人,他相信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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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仔的家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偌大的一間屋裡,除了冰冷,仍是冰冷。
他竟然過著這樣寂寞的生活。
尚一吉從廚房裡搬出一箱啤酒。童日進阻止不了,隻好陪他一起。幾罐啤酒下肚,迷蒙渲染下他白皙的臉泛起紅暈,童日進捏癟了手中的罐子。他喝得醉了,開始對自己講述他的經曆。
從尚一吉細碎的念叨裡童日進了解了關於他的一部分事件。
這男仔有一個和他本人一樣美好的名字,尚一吉。一吉是大廚,最中意周遊世界尋找美食靈感。兜兜轉,他獨自一人行走,始終帶著一個人的行李。尚一吉聲線好聽,此時卻顫顫地對他說著,自己是gay。
一吉並沒有從童日進臉上尋找到厭惡、排斥甚至驚訝。於是他放鬆了本就混亂的大腦,語無倫次地對著這個認識不到半個鐘的靚仔講話。後來,他終於回到了港島,陪著死黨啤酒妹戴思嘉喜怒哀樂。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卻因為意外中意了死黨的男友而感到痛苦。
他說道情緒激動的地方,眼眶再次泛紅。童日進心臟抽痛,仿佛是傾儘了一輩子的心動和悸動,全是為了這個男子。或許這就是緣分。尋尋覓覓,或是原地躊躇,到最後都會與你砰地一聲相撞。然後火花四射。
童日進緩緩蹲下身來,看著他激動流淚。
尚一吉中意上那個男人。卻願意為了死黨和這個人委屈自己,幾近自己最大的努力讓這兩個歡喜冤家在分開後重修舊好。左邊是好友,右邊是暗戀的男子,他於這兩難之間不知如何進退。最終,他選擇了自己默默地退出,躲著角落舔舐著傷口。不過這件極力隱瞞的事在不久前還是被他知曉。
於是便有了酒吧那一幕。
“是……嗝……是gay又怎麼樣……”尚一吉抱著抱枕,淚水流了滿麵。酒勁上來了,情緒也幾近失控。傷心失落的表情讓童日進眉頭緊皺。
“為……為什麼不可以中意他……中嗯……中意一個人……真的有錯麼……”他淚眼婆娑,朦朦朧朧。
“不是的……”童日進被他問得情難自製,抽走他手中被捏得緊緊的抱枕,傾身抱住哭泣顫抖不能自已的尚一吉。尚一吉立刻死死抱住了他的腰,仿佛他是遊輪沉沒時那塊給人生存的浮板一樣,不願意放手。
“他不中意你,那是他的錯失,並不是你的原因啊。”童日進撫摸著他的發,啞聲安慰。眼淚順著他緊貼著自己的白襯衫留下,陰出大片大片的水漬。
尚一吉伸手勾住了童日進的頸子把他往下拉,順著奉上自己的雙唇。
Only for one night……It means……no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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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日進抱起壓抑哭泣的他。
並不回吻。尚一吉訝異地扯住他白襯衫向上看,正巧撞進他深邃的眸。那裡是一泓深水,泛起心痛的漣漪。那裡麵有自己的影子。尚一吉再次吻上他側麵,順著好看的線條吮吸。就算是for one night,好不好?我需要一個悲傷淪陷,麻痹了,就不會痛了。
他隻是輕輕地抱起他放在床上,然後起身離開。尚一吉伸出手臂掩住了雙眼,仍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橫流。嗬,多諷刺。尚一吉你看,連你主動獻身給人家,人家都會嫌棄你。於是他蜷縮起身體,雙臂環住腿,下巴磕在膝蓋。原本修長的身形一下子弱小起來,形成了一個痛苦意味明顯的形態。
忽複有人伸進被子裡撈出他紅彤彤的臉頰,溫熱的觸感覆蓋在臉上擦拭。
童日進望住他哭到紅腫的眼,蒸騰起紅暈的臉頰,還有剛才他瘋狂地尋求一個發泄的動作,無一不讓他對這個前一刻還是陌生人的男子心疼無比。似乎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他們彼此相信,彼此熱愛,彼此關懷,有時也彼此傷害。那都是出於愛。
他相信自己的心。
“如果……嗯……如果不可以……就不要……對我好……”尚一吉躲開他溫柔的手指,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想被撫摸被安慰,又怕是碧草掩映下的痛苦陷阱,怕再一次的萬劫不複。說著,他再次把身體團進被子裡,悶聲講道:“你走吧……”
“一吉……一吉你聽我說。”童日進把他連人帶被子攬進懷裡,像照顧生病的寵物一樣耐心地撫摸講話。“我不是gay,但是我中意你。從遇見你的第一秒裡,我就已經中意上你。”童日進嗅著他身上的啤酒味道,下巴在他發旋處摩挲。三分疼惜,七分寵溺。
“剛才,我也很想要你。可是一吉,如果這樣能讓你心裡的傷好一些,我會去做。但這不能,如果剛才我們真的發生那種事,我便再沒有機會愛你。”
“我不求你中意我,但是能不能讓我照顧你?一吉……讓我照顧你吧……”
尚一吉突然起身來要看他的眼,呯地一聲,發頂磕在了童日進下巴。他下意識伸出手去撫頭頂,疼得眯起眼絲絲抽氣。顧不得自己也磕的生疼,童日進趕緊伸出手在他頭上輕揉,還軟語著問:“有沒有怎麼樣?會不會頭暈?”
“我……我是不是在發夢……可是會痛啊……”尚一吉呐呐地開口,聲音仍含著鼻音。童日進扶他躺回去,然後再次用熱毛巾幫他擦臉。他繼而握住了他纖細的手指。
“你看,等你醒來的時候,我還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