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進那條狹窄的穀，三天前的場景又重返腦海。這裡還是那麼安靜，樹影晃動，一切如從沒發生過一樣，隻是那道結界自此不會再現，連同幾隻蝶妖，和裡麵無數的奇花異草。
“奇怪，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思返穀都沒有派人看守？”來到這裡我竟沒有感到一絲恐懼，反而很安心，好像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瓊華派行事作風可不會一驚一乍，那晚事情發生後，長老們已合力將結界摧毀，不會再出什麼紕漏，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派人把守亦是多餘。”天青在穀中央坐下。
“你是不是還在意那天的事？”我在他身邊也坐下。
“這種事哪是說忘就忘得了的......”他變戲法似的端出一盆菜，遞過來兩個饅頭，“快吃吧，你不是餓了？”
“嗯......”我接過饅頭咬了一口，本來難以下咽的粗糧在饑腸轆轆之下竟如同滿漢全席。
“......”天青沉默了一會兒，“上次沒跟你說真話，我沒有父母雙亡，其實以前我是住在一個叫太平村的小地方，也可以說是雲家村，因為那裡所有人都姓雲。雲家先祖鎮守邊疆有功，得以被朝廷恩賜修建祠堂，並將原本的雲家村賜名‘太平’。”
“這我知道......”我輕聲道。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沒......沒什麼，我隻是說......這地方我怎麼沒聽說過啊哈哈哈......”我含混過去。
“你剛來這裡怎麼會知道這種小地方......不對，你不是說這裡的一切你都知道嗎？”他狐疑地問。
“我是......隻知道大事，而且主要是你們下一代......額，不能說了俄，你繼續......繼續啊哈哈哈......”我摸摸頭。怎麼感覺自己說的話好假......
“村裡實在無聊，還經常有些村長親戚家的小孩仗著大人幫忙仗著和村長有關係來欺負我。我又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聽四處遊曆的大俠們大談外麵的世界，真的很讓我向往。幾次和爹娘說想離開那裡出去闖蕩江湖見識一下世麵，他們都不允，乃至讓我起了出逃的念頭。那時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不管溜多少次最終總是被抓回來......”天青嘴角掛著一絲苦笑。
他為什麼突然說到以前的事？而且說得好像和我玩仙四時看到的還略有不同......
“之後我終於想出一個計謀，既然雲家人都古板，那我就隻好利用這個讓他們自己放我走。我開始不斷惡作劇，一開始是輕的，騙人糖吃，把人家家裡雞的毛拔光，在房子外牆上亂畫......誰知道爹娘反而把我看得更緊了，我沒辦法，隻好想些更過分的事。趁人喝醉了酒把他衣服扒光扔在路上；和人打賭，輸了的人大冬天浸冰水，為了我的計劃，隻好耍賴，讓那家夥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
“哈哈，你好皮啊！”我笑出聲。
“你隻是這麼以為？”天青看著我，“村裡人給我的評價卻是浪蕩子，不遵禮法，行止違和，乃是家門不幸。同村人最終受不了，聯名向村長提出要將我趕出雲家村。爹娘極力勸解，想平息村中人的怒氣，讓我向他們道歉，我當然是不肯，任他們打罵都不吐出一句致歉。一年過後，他們終於對我的屢教不改絕望了，無法忍耐村中人對我們家異樣的目光，痛心疾首，默認了村長的行為，將我逐出家門，永不得返。”
“嘖......你現在後悔了麼？”我試探著問道。
“是有一點。本以為闖蕩江湖做一個人人景仰的大俠是我想要的，於是在外的那些年我總是四處遊曆，鍛煉自己，也做過一些為民除害的好事。在那許多過客口中，我總是聽到蜀山和瓊華兩個修仙大派的名字，那裡的弟子隻要一下山，百姓都會將他們當作救苦救難的神仙，所以我決定要拜入其中一個門派門下學習修仙之法。蜀山......雖離太平村較近，但上山並不需要試煉，況且那裡的修仙方法不是我想要的。相較而言，我更愛劍，所以瓊華的以鑄劍修道更對我的胃口，加上入派難度挑戰性較高，加重了我的興趣和決心。終於，努力了一年之後，我站在這裡，成為正式弟子。以前從未對人世間的酒色財氣有過迷戀，故輕而易舉地通過了須臾幻境。可當我真正換上派服，和這裡的弟子沒什麼兩樣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生活好像突然變得索然無味起來。以前一直以來有一個信仰，就是拜入瓊華，所以不斷為此努力。可完成夢想之後呢？我又有過什麼打算？這裡的派規簡直比太平村嚴上千倍百倍......可又有什麼辦法，路是我自己選的，我該走下去......剛到這裡的時候我比你還要不習慣，比你還要痛苦，但我隻能學著忍受，學著做一個合格的弟子......一直以為斬妖鋤魔是我們瓊華弟子應儘的職責，可是從幾個月前我就已經漸漸意識到，瓊華好像不是我所想的那樣......我一直克製著這個思想，但它總是在我潛意識裡揮之不去，直到那天晚上......宗煉師叔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他痛心地彆過頭去。
我放下手中的饅頭，聽到這些哪還有胃口吃下去......
“......蝶妖不壞卻受儘那麼多苦難，說不定......他們能得道呢？”我絞儘腦汁想出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的借口。
他閉著眼搖搖頭，“瓊華......我真的來錯了嗎？突然好想太平村的日子，平淡無味卻不會這麼讓人......”
“......”如果讓他知道幾年後瓊華會乾出什麼事，還有二十幾年後......他會怎麼辦......
“這已經不僅僅是鋤魔衛道了，蝶妖說得沒錯，他們真的已經......滅絕人性......”他用雙手撫住額頭。
“可是至少夙玉姐和玄......”我硬生生把那個“霄”字吞了回去，想到之後他的作為，哎......“夙玉她是好人啊！她不會......”
“夙玉......她對人生看得很透徹，入瓊華也許是想超脫修道，可是......如此慧質蘭心的女子，真的不該來這種地方......在這裡久了，思想自會受派中人影響，我不想看到她也變得那麼冷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