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蒔依感覺像是時光倒流,要麼就是做了一場夢,渾身都很困很困,連眼珠都不想動一下,鼻息間全是薄荷菊花的清香,然後真的有一塊暖暖的濕毛巾浸著濃濃的菊花苦香覆到自己臉上,穆蒔依想笑,接下來我就一定要醒了,該擦擦臉了。她努力了一下,沒有抬起手,眼皮像粘住了一樣,腦子裡仿佛有一隻小手柔柔的按捏著她酸痛的關節,還是再睡會吧,好舒服呢。
穆蒔依放鬆自己的意識想要再次沉入到甜夢裡,麵上的重量突然增加,好像又蓋上一層毛巾,不要,透不過氣了,拿開。可是好像有人故意作對,又多了一層,那隻小手消失了,全身的肌肉都開始叫喧,胸腔轟隆隆的要炸開,她隻覺得脖頸的大動脈在突突直跳,模糊的意識裡突然浮現少年康熙裡,太後處決冰月時的體麵死法……窒息刑!
穆蒔依開始拚命集中自己的意識,用儘最後一絲呼吸想要張開嘴,正當窒息的痛苦將要再次把她拉入深淵時,麵上的負擔突然被一下子揭開,突如其來的輕鬆和空氣,讓她噗的吐出那口憋著的氣,眼睛猛的睜開,眼珠凸起,嘴巴大張吊著舌頭,狀如惡鬼還魂。
一隻手迅速捂在她的眼上,穆蒔依大口呼吸,像是一個饑腸轆轆的餓漢,麵上的手溫暖乾燥,覆在額頭仿佛自己的皮膚一樣妥帖安心。穆蒔依呼吸漸漸平穩,感覺快要掉出來的眼珠子又落回眼眶裡,胸腹間難忍的擠壓感緩緩散去,那隻手仍覆在自己眼睛上,她暫時說不出話來,便默默享受著這份溫馨,自己最丟臉的時候全被同一個人看去,這是不是也算是一種緣分呢?他們從來沒問過彼此出處,就這麼默契自然的相處下來,那些暗藏的秘密在兩人麵前坦蕩的仿佛它本來就在那裡,隻不過有人看見有人沒有。
或許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真正含義就是這樣,一人於你,不需任何理由便可隨意和諧,如呼吸空氣,也正如呼吸空氣,你了解空氣於你的意義,可總也不會時時記起。這樣真好,你念起他時,他充滿你的思想,讓你每一根神經都舒展熨帖,你忽略他時,他仍在那裡,一分不增,一毫不減,隻等你回去。
百裡的手心真的好溫暖,感覺穆蒔依的睫毛在手心裡刷過,他將手緩緩移開,一雙明亮濕潤的笑目恬靜安詳的看著他,百裡筠笙突然有一絲錯覺,好像某個秋日微涼的清晨,睜開睡眼看見自己懷裡愛人的似水明眸。受了這絲幻覺的蠱惑,他的手一時竟拿不開,手掌微攏在她鬢角,大拇指微微摩挲著她的眼角。兩人脈脈對視,對方眼中那自己一直渴望的東西如酒氣微醺,讓人齊齊沉醉。
帳外傳來一陣喧嘩將這脈脈溫情驅散,百裡筠笙很自然的直起身子,站起來迎到帳前:“見過梅營長。”
梅營長肩胛處,大腿上紗布裹得密密匝匝,氣色卻恢複的不錯,身邊幾個隨行亦步亦趨伸手虛扶著他,見百裡筠笙出來,緩緩站住道:“如何,他可蘇醒?”
百裡筠笙伸手打起帳簾道:“回稟大人,剛醒過來,隻是尚未恢複知覺。”
梅營長一行急步進來在穆蒔依塌前圍成一圈,穆蒔依隻有儘力用眼睛表達出些誠惶誠恐,暫時無法調動麵部肌肉。有人搬了椅子過來,梅營長在她塌前坐了,又歡喜又擔憂又……很複雜的看著她,穆蒔依已回想起暈倒前的一些事情,腦中一幕幕仿佛電影畫麵,她可以接受但著實無法承受,就算是絕望之時激出無邊潛力,可是也絕無可能是那樣……光芒凜利,風華絕世。
倘若絕望時激起的潛能可以實現人如此詭異不可思的願望,那麼她現在更應該是在千年後的家裡,而不是四肢僵硬的躺在這兒當哈利波特。是的,就是哈利波特,她以前將那本書看的幾乎會背,現在卻真實體會到這種莫名其妙被人崇拜的感覺,看彆人的故事隻是故事,那樣的婦孺皆知,所過夾道,萬人空巷,原來真的是隻有發生在彆人身上才是美妙,在自己這兒,真的很糟糕,我不想當大英雄,我不想保護全人類,我不想打敗伏地魔,如果這是自己來此的使命,嗬嗬……那就讓大魔怪將我打回去吧,我寧願扭斷正義的雙翅投到黑暗的陣營,隻要那黑暗能有讓自己更快回去的力量。
穆蒔依忽然很慶幸自己手不能動,口不能語,連耳能不能聞也無人知曉,聽著那些誇獎可以麵無表情的隻眨眨眼,不用起身說哪裡哪裡,最難以回答的問題也可以不用支吾逃避,理直氣壯的瞪著無辜迷茫的眼睛回視過去,誰張嘴就盯著誰的嘴巴看。也許是她的目光太赤裸裸,幾個在鮮血縱橫前也麵不改色的大漢也訥訥的閉上嘴,移開了視線,也或許是她麵上的僵硬和眼裡的呆滯實在有些癡呆的嫌疑,幾位大人微感對牛彈琴,都側過身去同百裡醫生說話。
“百裡軍醫,他這病症……”
“回大人,昨日盟主大人已派幾位前輩過來診視過,均以為是力竭神離所致,若能醒轉便是逃出生天,但何時能恢複如常……就有些難說。”百裡模棱兩可,基本什麼也沒說。穆蒔依暗暗好笑,好百裡,真知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