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初懸,天空開始有些微微晃眼,淺藍的天空萬裡無雲,好像是畫好的漫畫底色。一隻蒼鷹滑翔盤旋,偶爾一聲長鳴響徹天際,將這自由王者的驕傲悠閒直擊地麵,在穆蒔依耳中激起一道道回響。她從空中樓閣下來一時興起晃到打太極的練場,罡風營的人都去箭場練箭,這會偌大的練場空無一人,她繞著邊過去躺在一叢沙棗樹裡看天。
想你的時候,抬頭微笑,知道不知道。媽媽,我們看的是同一片天嗎?雪白的沙棗花不時飄落一片花瓣,落在額頭,眼角,鼻尖,穆蒔依張開嘴,掉一片到我嘴裡呀,甜甜的,不想家。
百裡筠笙帳裡一個黑衣人端跪不起,百裡筠笙負著手背對著他,身影清冷如山,透出無邊蕭索孤寂。
“東嵐,你我間定要如此嗎?”
“是。”黑衣如鐵,言語似霜,黑衣人斬釘截鐵,再無轉圜。
“那你走吧,我的答案如常。”百裡筠笙聲音漸冷,換身欲走,東嵐刷的站起,如一杆標槍散發寒意。四目相撞,電閃雷鳴,東嵐終於放棄,退後一步抱拳道:“請公子三思,縱使家族有萬般過錯,現在情勢危急,公子既姓百裡,便應該負起百裡家的重擔……”
“如此便回稟家主,以後再無百裡筠笙,在下……穆筠笙。”百裡筠笙冰冷決絕,掀簾而去。
黑衣人雙拳握緊,瞳孔如線,簾子被狂風卷起,帳內已空無一人。
百裡筠笙氣息平複,想起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穆筠笙”,臉上浮起一絲淡笑,怎麼會想到跟那個家夥姓呢?他想不通,但是心中懷著絲絲喜悅,這讓他很舒服,剛才的事就像苦丁茶被衝淡,思考起來也不是那麼艱澀。百裡筠笙不是一個善逃避的人,如果有人讓他三思,他是肯定會思的,但思的結果卻不是該如何去做,而是如何不做,將這事變的與自己無關,置身事外。他從小就學會做個自由自在意誌堅定的局外人,還受過家主一句讚,如今卻成了他的最大缺點,便是整個家族軟磨硬泡也死活無法將他拉入這局內來,誰也不能將這家事變成他的事。
提起穆蒔依他又想起剛剛一個戰士放在他這裡的拐杖,粗細雖不是很均勻卻很細心的打磨光滑,比她一直用的兩根棍子要好很多。他返回醫帳去取,見帳子裡空無一人,什麼也沒動,一副理應如此的樣子,攜了兩支拐棍去找穆蒔依。
兜兜轉轉遍尋不獲,百裡筠笙第二次從練場經過時發現一點不對勁,細細的沙棗樹多了一根歪斜的粗枝,他輕輕走過去,伸頭一看,穆蒔依滿頭滿臉的雪白花瓣,嘴巴微張,伸手伸腳的仰麵躺著睡的正香。百裡筠笙垂著頭看這個以天為蓋,以地為席的家夥,毫無一點形象可言,忍不住眼睛也微微彎起來,為什麼這樣平淡的一張臉總是會讓人有種遙遠的新奇呢?
百裡筠笙也屈膝坐下,戈壁遼遠,蒼穹茫茫,風和日暖,花鳥蹁躚,他忽然也有些暖暖的睡意,頭埋在膝間緩緩閉上眼睛。如果就這樣睡著也許會給人裝進畫裡,可是百裡筠笙嘗試了又嘗試,真的睡不著,好像隻有睜著眼睛才會困。他扭過頭將臉麵向穆蒔依,不期然對上一對懵懂茫然的眼睛,百裡筠笙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年輕的父親,在守望時不經意看見寶寶初醒的朦朧睡眼,純淨無知,百裡筠笙眼含笑意坐著不動,看她眼中的迷茫一點點退去,在嘴角扯起一個柔軟溫吞的笑,看她胡亂在臉上拂幾把,然後扭頭望著他嗓子微啞的嘟囔:我以為是在做夢。
穆蒔依清醒過來,掙紮著坐起,百裡伸手過來攙她一把,還很細心的替她拍拍背上的沙土,兩人都是動作緩慢,穆蒔依傻笑,感覺兩人像是一對老頭老太太,姿態從容,但也呆頭呆腦。有時候真有些不可思議,竟然這麼容易的交了個異性朋友,而且自然的好像在一起了一百年,這讓穆蒔依覺得要是永遠沒有愛人,這樣的朋友多幾個人生也就彌補了缺憾吧。
兩人又坐了會,穆蒔依輕輕問道:“百裡,你會一直待在這裡嗎?”
“不會。”
“哦?”穆蒔依沒想到他回答的這麼乾脆,她以為會是不確定,眼珠一轉壞笑道:“哦,原來你早就打著跳槽,嗯,離開的注意啊,看不出啊,身在曹營心在漢!”
“你不也是。”百裡筠笙十分不可愛,隨意的就說出實話。
穆蒔依撇撇嘴:“我進來本就是陰差陽錯,要是再不走就是明知故犯了。”稍微頓了會,她轉眼看著他道:“有沒有什麼仙草靈藥可以吃了就醒過來?”
“沒有。”百裡筠笙知道她問的是誰,也知道她不過是逼自己下一個決定,他很想說有,然後她就可以離開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可是,在事實麵前誰也無能為力,除非你有能力改變,百裡筠笙黯然,他沒有。
“哦,傳說中的也沒有嗎?比如說在什麼山什麼洞,有一群什麼妖怪看守著……嗬嗬……”穆蒔依搖搖頭,瞥見百裡筠笙身邊的拐杖,驚喜道:“哇,總算有個像樣的拐杖了,誰送的?我要去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