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蒔依用了不到半刻吃完飯,章雲蘇的筷子停在半空,看他夾一口菜,端一下碗,一口喝完,然後整襟危坐,笑眯眯的看著陵洛。陵洛夾起的菜訕訕放下,惴惴的問道:“穆兄,你可有什麼事與小弟說?”孟平的事,他有些心虛,可是穆蒔依竟沒有怪他,也沒有懷疑,實在有些反常。
“不急不急,你慢慢吃。”穆蒔依笑眯眯的,和藹可親。
陵洛匆匆扒拉幾口,拭拭嘴,十分嚴肅的麵對著穆蒔依的注視:“穆兄請講吧。”
“昨晚的事以後,我便是脫了嫌疑了罷,那我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穆蒔依客客氣氣的問。
“自然是可以,隻是穆兄你準備去哪裡?”陵洛話一出口就覺得是白問,正要撇開去,穆蒔依卻做了回答:“我要去暮江城,想借陵鐵衣一匹馬。”
“暮江城?夜隱樓在暮江城嗎?”章雲蘇好奇,陵洛和章家嫂嫂都表示疑惑。
“我隻是去暮江城,關夜隱樓何事。難道我單槍匹馬的去單挑?隻是那小華的手段我就不及十分之一。”穆蒔依一副難道我是傻瓜的樣子,可是所有人的眼中都顯示出——是。她浮在臉皮上的笑終於掛不住,疲憊的抵著額角:“我不會做傻事的,我去那裡有事情辦,可以挽救……”
眾人默默,陵洛忽然道:“好,何時啟程?”
“現在……”眾人挑眉,穆蒔依失笑:“肯定不行。隻要傷口止住血,後日就可以走了。”章雲蘇看著她,章家嫂嫂看著雲蘇,一時又是沉默,穆蒔依拱拱手,告退。
天氣好像一夜間熱了起來,間或有新蟬試鳴,聲音低啞,潑辣辣的驕陽翻烤著綠油油的樹葉,折射出耀眼的亮光,院子裡的花卉乾巴巴的失去了水潤,像是仰了一院子愁苦的小女孩兒臉。
章雲蘇進來時穆蒔依正在窗前默默的坐著,臉上平淡無波看不出悲喜。看見她進來像是大夢乍醒,一臉捏好的笑,脫了麵皮空蕩蕩的浮在兩人之間,聲音一如往常,可是今天聽起來仿佛是從空的泥人裡發出來的,讓人難受。
“好蘇蘇,這麼快又來看我,有你在我身邊,我後天一準全好了。”
“穆大哥,你彆這樣,你要是心裡難受就說出來,你這樣,我們……”章雲蘇感覺一股無名的悶火一竄一竄。
“我這樣不對嗎?蘇蘇,其實是你們心裡想不通罷,你們沒見過穆大哥這樣堅強勇敢的,可以原諒,但是你們要是非要……”穆蒔依語重心長的道。
“穆大哥!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子,有仇報仇,有冤伸冤,你這樣意誌消沉,強顏歡笑是什麼樣子!你就是大哭一場也不會有人笑你,你……”章雲蘇慷慨激昂,一通斥責。
穆蒔依一愣,轉而側過頭去,幽幽長歎一聲:“唉,雲蘇,你為何一定要這樣善解人意呢,我,我心裡其實……我一定要救回孟平,不管有多難也要找到他!”她突然站起來,雙手緊握,目光炯炯,整個人就像燃燒的戰火,熱烈而憤怒,章雲蘇舒了口氣,將手裡的傷藥放在桌子上,不去打擾正釋放心情的穆蒔依,悄悄退出房內。
門扉掩上的瞬間,穆蒔依全身迸發的激情瞬間冷卻,眼中是茫茫的無力和疲憊,以前她上中學時連丟了四把車子,丟到第四把時她甚至能拿此事調侃講笑話了,不是不憤怒,是無力,當命運將你當做一隻小螞蟻來玩弄時,那最好的態度就是做一隻螞蟻,不管被怎樣反複推回去,隻管站穩了繼續往前爬,你無需分些目光來注視那隻手,因為命運也同樣無視一隻螞蟻的憤怒。
第二天星光熹微時,穆蒔依輕手輕腳的拉了一匹馬走出府衙大院,門口站崗的捕役還與她親切的打了招呼,這讓她頓時掃去做賊的感覺,昂首挺胸的邁上征途,到了城門時,天都微微亮了,以前騎驢子的時候總嫌它慢,自己走了才知道,再慢也還是四條腿快些。她遠遠的想著該怎麼和守城的打招呼,幾騎馬卻衝她小步跑了過來。
“怎麼那麼慢啊,等你小半個時辰了。”
“穆兄不會是在街攤吃了飯才過來的吧,我們可是還餓著肚子呢!”
“穆兄弟的馬怎麼了?怎麼是牽著過來的?”
穆蒔依呆住了,是章雲蘇,陵洛,和章家嫂嫂……“你們……大家都來給我送行,在下真是……感激涕零啊。”穆蒔依抬袖擦拭眼角。
“行了吧,假惺惺的,真要感激,以後就少惹本姑娘生氣。”章雲蘇見穆蒔依吃驚,興高采烈。
“雲蘇……”章家嫂嫂微嗔,繼而婉笑柔語道:“我們行無固定,本來也是往西北去的,正巧暮江城在這個方向,一路上還請穆兄弟多多包涵。”
穆蒔依有些無語,章家姐姐以前是這樣直接的人嗎?眼風一掃,便明白了,章家姐姐腰間那柄頂著的劍順著看上去可不就是在親愛蘇蘇的手裡,章雲蘇觸到她的目光臉一紅,立刻將寶劍收回去,卻還是死撐個遇見你真晦氣的拽樣,穆蒔依心中好似破開一眼溫泉,汩汩的流淌,看向陵洛的眼光也帶著些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