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蒔依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是在坐著,身後一雙手正緩緩離開後背,陵洛綿長的調息聲傳來,穆蒔依艱難的咧嘴一笑,原來用內功逼毒是真的存在啊,自己這一遭可算是什麼都見著了。
“你現在覺得如何?”耳邊傳來陵洛的聲音。
“不痛不癢,應該是好了吧,我又沒中過毒……”穆蒔依有氣無力的回答道。
“你……”陵洛哭笑不得:“那你休息吧。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次以命相救,那小丫頭說不定會以身相許,還是……你就是這麼打算的?”
“我可沒你那麼卑鄙,我是出於善良的本性才做出那麼偉大的舉動。而且,什麼叫那小丫頭?你充其量也不過個毛頭小子。算了,我要去看看我家蘇蘇。”穆蒔依掙紮著下來。
陵洛隨手扶住她,似真似假的問:“那要是我也中了毒,你會這樣對我嗎?”
穆蒔依瞥他一眼,那雙清泉般透徹的眼睛裡竟隱隱是嚴肅。
“會。”穆蒔依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我會找個天仙美女來給你吸毒,然後……嘿嘿,她就不得不以身相許,怎麼樣?”
陵洛似笑非笑:“難得穆兄這樣為小弟著想,自然是好極了。”
“是吧,我向來都想的周到。”穆蒔依嘻嘻哈哈,殊不知襯著臉上孱弱的病色,這嬉笑多……諷刺。
章雲蘇還未清醒,嘴裡碎碎的念著哥哥,章家姐姐在一邊暗自淚垂,穆蒔依看著塌上章雲蘇那蒼白的小臉,心中黯然。
“那天雲蘇說的是否屬實?”出了門,陵洛忽然問道。
“確是孟平背了她上去的烽火台,這是我親眼所見。”穆蒔依這次沒有回避,隻是語氣蕭瑟。
“但是她的猜測絕對隻是猜測,這我也敢保證。也許你們還懷疑我是夜隱樓的人,孟平受我牽累,這些我無法辯駁,因為自知證據不足,但是孟平,他隻是個平凡少年,近日裡或許有所異常,可這異常並不能作為他殺人或者協同的證據。”
“你憑什麼這樣篤定?如果凶手是他,一切謎團全部可以解釋,你不覺得你這樣的維護,正如章雲蘇所說的因為感情而閉目塞聽嗎?”
“我篤定是因為我知道凶手就是小華,你們也親眼所見,可是你們為何不肯相信?那些碎屍阿黃也可以做到,至於處理時間,它甚至可以吃掉,你忘記它那天舔我的手,那股奇怪的惡臭?他們都是不被注意到的人,為何因為一點異常就可以隻懷疑孟平?”穆蒔依語氣平靜但是充滿熾熱,仿佛又站在辯論席上,要抓住一切漏洞,要穩住全身精神。
“隻是一點異常嗎?異常到可以對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視若無睹?你應該沒忘記章雲蘇的話,她醒來時身邊不僅站著顧孟平,還躺著失蹤已久的葛奚範。”
“我們來自軍營,這點我稟報過陵鐵衣,想必陵鐵衣也知道軍隊是乾什麼的,軍隊裡最常見的又是什麼,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你還指望孟平嚇得屁滾尿流嗎?”孟平當日並未提起這個,穆蒔依昨夜乍聞也是一陣心驚,隱隱有哪裡不對,可是到底奇怪在哪兒呢?
“慘死的屍首他可以視若無睹,那一個垂死的活人呢?孟平也會視而不見嗎?或者,他原來竟是這樣冷血無情的人?”陵洛的話讓穆蒔依瞬間如醍醐灌頂,原來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以孟平的純良仁善,便是具死屍他也不會任其拋屍荒郊,可是他那日的神情中哪裡有一絲一毫的表現,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甚至沒有看在眼裡!
這樣的猜想讓穆蒔依毛骨悚然,那天他徒手撕碎惡犬的畫麵又浮現眼前,那樣的冰冷眼神,不帶一絲人間煙火。可是……
“也許他沒有看見,他急於查看我的情況,沒有四處查看也是正常,一個垂死之人若不發出點聲音,並不容易發現……”
“若我告訴你,那個垂死之人就是他麵前的葛奚範呢?若我告訴你,那個垂死之人在我們趕到時仍有呼吸呢?若我告訴你,那個垂死之人曾追著孟平的腳步爬行了數十步呢?這,也是正常嗎?”
陵洛的一句句話仿佛一記記重拳,終於將穆蒔依砸的搖搖欲墜,跌坐在欄台上。
“若是他傷的沒那麼重,或者救治及時活下來,這件案子也不需要這許多糾纏,是或者不是孟平也片刻知曉,利落乾淨,為何孟平就這樣無視一個苟延殘喘,明顯會是隱患的人呢?”
“我不知道,他本不是這樣的人,他……”穆蒔依心亂如麻。
“你相信那就是早已發現可疑,也許孟平是出了什麼事,你說出來或許可以挽救呢?”陵洛的聲音誠懇而具有誘惑。
穆蒔依霎那間就要點頭,忽然大夢初醒一樣一激靈,臉上的迷茫無措漸漸消失,眼神恢複清明:“沒有。”她淡淡道:“沒有什麼可說的,我相信他,也相信陵鐵衣會還我們清白,如果有任何需要協助的地方,請隨時吩咐。”
陵洛看著她站起身來,臉上風輕雲淡,即使望進她眼底也找不出一絲秘密,在兩人擦肩而過時,陵洛忽然道:“我相信你。”
穆蒔依微微一怔,輕笑,淡淡道:“多謝。”
“儘管有許多事你一直隱瞞,或許永遠也不會說出來,但是,我相信你所言皆無虛。”
穆蒔依腳步微滯,並沒有回頭,可是聲音中卻已恢複平和友好,雖是無力仍是微微一笑:“多謝。”
兩人各自掛著一抹悵惘的淺笑,擦肩背道而行,烈日蟬鳴中,廊中輕淺的足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陵洛在廊角處回頭看著穆蒔依堅定的背影沒入推開的門扉,始終沒有一絲的猶豫和動搖,臉上浮現出欣賞和期待的微笑:也許,永遠並不是很遠呢!……
午睡時破碎零落的夢仿佛玻璃碎片,攪得腦袋生疼,穆蒔依出了一身薄汗,推開窗子一陣風撲麵而來,雖然不清涼但也卷走不少膩汗。既然暮江城主已進京多日,那留在這裡也無用處,那就按原計劃仍然去洛陽吧,不管怎樣,總該做個了結,不能再牽扯更多的人了。
打定主意,穆蒔依沿著長廊悠悠往章雲蘇那裡踱去,這樣連累了人家就說再見,確實不是君子所為,可是錯了再錯就真是無良小人了,隻盼望日後有機會再報答吧。穆蒔依默默的想著,一不留神和人撞了個滿懷,一股幽香撲鼻,那人一錯便閃了開,穆蒔依正要道歉,一個驚喜的軟語嬌音道:“穆大哥!”
“蘇蘇,你醒了!”
“穆大哥,你好了!”
兩聲驚喜交加的呼喚一起響起,兩人齊齊一怔,相視而笑,隻覺得仿佛劫後餘生,舊地重逢。
“對不起!”
“謝謝你!”
再一次的不約而同,兩人終是麵麵相覷,大笑出來,一切難言的感謝與愧疚都於這默契的暢笑中化為脈脈,穆蒔依虛扶了章雲蘇在欄台上坐下,衣袖邊有嬌豔怒放的黃色美人蕉明妍可人,更襯得她的臉色蒼白透明,這樣嬌嫩淳美的花季少女,若不是自己,恐怕她這一生也不會受這樣重的傷。
“雲蘇,你的傷好點了嗎?”
“我……”章雲蘇突然漲紅了臉,“我正要問你,你,你怎麼能那麼做……”
“嗯?”穆蒔依這才想起自己那日撕了她背上的衣服吸毒的事,急忙道:“我不是有意輕薄,我除了吸毒,什麼也沒看見。”
“哎呀,我才不是說的這個!我說的是你為什麼不要命的給我吸毒!你不知道會死人嗎!”
“原來蘇蘇是更關心我一點啊,我還以為你要找我算賬呢!”穆蒔依委瑣的擠擠眼。